# 世界大草台，姜萍不例外

峣峣 [ 新潮沉思录 ](javascript:void\(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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拖了大半年的姜萍事件终于尘埃落定，水落石出，尽管已经延发了两个多月的决赛公告用词暧昧，竭力淡化几个月前由他们一手推动的全民狂欢，试图压低后续可能的影响，但大众也没傻到看不明白中文。
数学咱是看不明白了，这辈子都看不明白了，但中文跟人心大伙还是略懂一二。
一个被中国顶级资本跟一众主流媒体捧到舆论海啸尖尖上的人物，一个央视做了纪录片的典型，这个“违反规则”跟“提供帮助”得是违反了多大的规则提供了多么没有商量余地的帮助才能让主办方闭门商量
俩月，所有参赛人员陪着一起死等，最后偷偷删除所有视频记录，来了轻飘飘的一句“亲亲，这边还是决定不给姜萍跟指导老师成绩了呢，抱歉哦”。
这是神舟十九号给发散逸层去了，开门拿了个儿童座椅，还妄想能够平稳落地。
而且最搞笑的是什么呢，事儿就是这么个事儿，错了就是错了，三炮就是三炮，媒体都免费送我们多少假新闻年卡了，这么多年变过吗？换汤不换药啊！结果这边公告刚出没多久，北京日报立马整了这么个推送膈应人——

不是我人都麻了我去，网友？捧杀？还棒杀？
我们进化到这种程度了吗已经？
当初是你们拿着一个立体裱花纯动物奶油黑巧蛋糕 跟我说这蛋糕多么多么好吃你快尝尝快尝尝。
我尝了一口说哇塞这也太哇塞了，多长时间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了。
紧接着你跟我说这是屎。
我一句脏话刚露个你，你又说 哦呦呦，不要急着捧杀完再棒杀哦。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屎是我雕的，弊是我做的，谎是我撒的，假话是我传的，绿茶是我当的，小孩是我逼的， 你们是真牛啊你们。
这一手，就是把大众本来更多指向媒体的矛头强行掰到姜萍身上，又说你们这样做不对哦，我们媒体都看不过去了呢。
说实话，决赛结果出来后我还真没看到几个拼命攻击姜萍的。
翻了翻知乎，就连最早质疑姜萍预赛成绩的数学领域学者，也在出结果之后第一时间表示不是冲着小姑娘去的，数学只是数学，只能有一个正确答案。
为啥？
因为这次的风波已经完全超过了一个17岁在校学生能掀起的程度。
根据目前信息披露可以确定，姜萍绝对不是靠自己考的预赛第十二名，根据阿里巴巴全球数学竞赛初赛松的跟棉裤腰似的无摄像头跟48小时考试时间赛制以及姜萍平日里的数学成绩，她大概根本不懂什么高等数学，往极端了说甚至有可能
“压根不知道自己参赛” ，或是 “知道，但连比赛全称都记不住”， 也根本没有能力参加后续的阿里数学决赛。
在此前传播甚广的被证实了的涟水中专月考成绩单里，姜萍的数学成绩只有51分，虽然在本校不算低(毕竟是中专)，但要在阿里数学竞赛里获得第十二名，就意味着一个高中数学水平尚且偏低的学生要在赛前的一个月里她必须要熟练地认识并掌握线性代数、高等代数、偏微分方程、数学分析、拓扑学基础、概率论......
这要是真能做到那绝对是开宗立庙的程度。
这也是后来一众海外高校喊话抢人的原因，有这学习能力啥能干不好？而且这算是大陆已经培养好的优质学生，挖走就是白来的高端人才，更有“被埋没”这一属性，不仅能捞一个伯乐的美名，免费给自己宣传，
甚至连本身的资质都不用核实，到时候念不下去自己退学就好了，无本万利的事。
如果真是被埋没的人才那现在人是我的了，如果是乌龙事件那就证明大陆的竞赛就是不行。
回到竞赛成绩，与其说是姜萍受王闰秋指导，或是“违反不能讨论的规则”这些初赛根本死无对证的说法，可以确定试就是老师王闰秋考的，跟日常还得上本专业课的，学习一般的姜萍没什么关系。
那么为啥王姜二人要搞这么一出？为啥姜萍“考”了第十二名王闰秋才考了一百多名？这河狸吗？阿里巴巴又为啥要把这俩人推这么老高导致后来自己下不来台?
由于官方并没有给出太多细节，以下也仅仅是目前比较说得通的推测。
姜萍的学习成绩虽然在我们看来一般， 但在自己校内，在综合部22级所有学生总表里能排到第四名， 怎么说都算是自己校内学习好得了。
可能就是因为这点她才会跟担任教师的王闰秋走的比较近，时常接受学业辅导，并在某一天被借去了账号，由王闰秋操作自己、学生姜萍、及女朋友周英英三个账号。
就这样王获得了其他人没有的三倍跨时区连轴答题、看题、甚至是求助别的数学领域大牛思路的时间，并
通过努力钻赛制空子的方式拿到了阿里全球数学竞赛初赛第十二名的大好成绩，但坏消息是， 第十二名是姜萍的号。
一刻都来不及悲伤自己的荣誉被代玩号主抢走，阿里巴巴跟一众媒体组成的专业团队立马蜂拥而至。
您好，请问您就是姜·寒门贵女·服装专业唯一数学真神·前二十名里唯一的女生·自学高数的天才除师·中专及以下学历代言人·打破女性理科偏见的天然大使·萍吗？
一个还没出象牙塔，和另一个一辈子都在搞数学的姜王师徒二人根本想象不到自己的身份在对热点究极敏感的阿里宣传部门看来究竟有多大的意义。
此时摆在王闰秋面前的选择有两个。
一个，是承认自己是个骗子，成天用妇女儿童的号开挂代练(之前有为女朋友论文提供帮助，并在前届竞赛中跟女朋友考出几乎同样的分数)，连累新闻稿里的涟水中专跟姜萍都成了自己操作失误的笑话，亦或是......
从此走向人生巅峰？
要知道姜萍自己根本不懂高等数学，想要接受采访必须得有自己的指点，一切活动都得带着自己，那要是能永远跟姜萍强绑定，作为指导老师四处活动，那姜萍出名跟自己出名又有什么区别呢？
甚至说到底，若是当初第十二名没登错真的是自己，又有谁会来关注自己这个地方任教的苏州大学数学男硕士？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到时候自己梦想的数学博士是不也能更轻松地实现了？
嗯，没错，这哥们绕了一大圈，最大的梦想可能就是有更好的条件去搞基础数学研究。
当初本科考南京师范大学泰州学院这所二本时他选的是数学专业，考研时别人都想跨考方便就业，他考的江苏大学还是数学硕士，后来跑去中专教书，许多人可能心气没了也就这样了，但他连续三年参加了阿里巴巴全球数学竞赛，全都打进决赛，又觉得决赛太难没参加，一分奖金都没拿到。
这样一个人，普通家庭不为就业不为钱，你说没点热爱脑子里一直想走捷径全是花花肠子我是不信的，不管他这次事件以前人品咋样，至少我觉得这是个相对纯粹的人。
姜萍这边的想法估计就更简单了。
17岁，中专，涟水，苏北。
家里是低保户，父亲是上了年纪的保洁员。
退一步忤逆老师抹黑学校(不要小看某些小圈子的氛围压力)，进一步逆天改命上至全国模范学霸下至后半辈子网红吃喝不愁，而且只需要简单cosplay下学霸调调跟记者老师们集集邮就行，无本万利有进无退的事，最重要的，所有这些都是姜萍前十多年幻想里都没有的人生，而当它开始出现在幻想里，
虚荣心也就占了上风。
于是乎，当双方达成了战略合作，姜萍对着阿里跟一众记者们回身的那一刻，看着那股腼腆单纯的微笑，那种没出过象牙塔的书生气的清秀， 阿里一拍大腿，这味对了。

阿里数学竞赛，一个2020年才被百科收录的竞赛，一个不设任何门槛，标榜自身实验性趣味性的竞赛，一个宽松到48小时任意时间答题，没有录像核验实名制的初创竞赛，错过这个天大流量，更待何时？

一定往姜萍身上死命推流，公关宣发部门天大的KPI来了，至于核查是否本人？ 不好意思，我们是不同部门。
这其实也是当代许多公司的日常，许多公司每天最多的问题甚至不是对外，而是每天打几十个电话表示哪个issue不是我们部门的责任。
就这样，一个梦想扩大影响力的草台小竞赛，一个进是泼天富贵(幻想)退是无耻小人的中专少女，一个把数学这么不赚钱的东西当做人生理想的中专教师间的无敌铁三角就此达成。
说实话我想了好多遍，除了数据为王的大公司跟后续加入狂吃流量的烂媒体，剩下的究竟有真正的坏人吗？ 好像更多的只是被 聚光灯照到了的小人物历险记。
再后来，就是小姑娘飘了，王闰秋也飘了。
随着上节目越来越多，出现在大屏幕上越来越稀松平常，什么“平时那些作业我都扫一眼就觉得没什么做的价值”，“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在做题”这些对学霸的人设幻想脱口而出，板书越抄越多，多抄多错，数学天才的故事越来越完整也越来越漏洞百出。
一开始可能还有小心翼翼，再后来谎说多了大气也不喘了，脸不红心不跳了，一件事重复了一万次，就好像真的是自己做的。
事情到了这里，就必须得给大众一个说法了。
但还是那句话，以上只是目前最说得通的事件经过，并没有得到盖棺定论，为了减少事件影响，给当事人接下来正常生活的机会，估计之后也不会有进一步的公告，但也只有这样的过程，才能解释一个结果——
为什么事件发生后，始终有一群人坚定肯定没有造假，而另一群人坚定一定有假。

时至今日，回头再看这两拨人的对垒，你也依然能理解任何一边。
支持者这边的逻辑支撑有现实逻辑和心理逻辑，十分复杂且跟社会矛盾高度相关， 质疑者这边的逻辑就简单多了，他们只是真的懂高数。
（单纯性别歧视跟出身歧视的就不提了，跌份）
支持者的现实逻辑是，数学是一个纯看能力，毫无作假可能跟必要的东西，强就是强，弱就是弱，就好比举重，有多少重量级拉出来溜溜就知道，同理让姜萍做题就完了，虚报公斤数的下场就是无限成本，无限负收益，让全世界知道你是个骗子。
而当一件事情的作假成本无限高，收益无限低，那么在大众眼里这件事就是不会发生。
所以更多人（不懂高数）才会认为王闰秋跟姜萍没有造假，如果造假一定会被戳穿，何况又是数学这样不赚钱的东西，何况还有官方背书。
心理逻辑这个很复杂，文科问题的本质是社会问题，社会问题一定比清晰美妙的理论科学更加混乱龃龉， 但文科问题的美，美就美在它是每个人都要面对的现实。
其实不难发现，互联网的普及让几乎每一桩全民讨论的社会公案，都成为了背后的社会现实矛盾被放大几十倍后，让每一个群体找到逻辑自洽的假想敌，并借此击败他们夺得成功的剑柄。

中国很大，大到每一种社会矛盾都有相当级别的受众，中国还是个发展中国家，地域差距、贫富差距让反映既有系统下某些不合理细节的单个事件很轻易就能找到大片共鸣。
中专、偏科、自学、喜欢数学的女性、农村出身，哪一个拎出来都能让大家痛骂三天三夜现状的不公。
大家想夸的是姜萍跟王闰秋么？是，但更多是想称赞背后的“冲破”“打破”。
人们想到自己那些曾经有过却放弃了的梦想，也许还来得及自学一下？就像二舅视频里，二舅跟着抖音学会了修理电器。
人们又想到了初高中时明明自己物理很好历史却很差，老师打电话给家长反应自己“偏科”，“水桶看的不是最高的那根而是最低的那根”。
从小听着女生不擅长理科，男生努努力初三高三就追上来了的女生们也想起了以前，我也一样。
普通人与天才的距离被“拉进”，嘲讽寒门不再出贵子的人们又有了希望。
人们又想到了赫鲁晓夫时期的苏联，许多工人业余参加的各种俱乐部，恍惚间自己也是半工半读，爱好生活两不误的航天员加加林。
▲世界第一位女航天员捷列什科娃， 纺织女工 ，在业余俱乐部接触到了跳伞运动
人们需要一个姜萍，在不期而遇的时候安慰大家: 没事的，你看，学服装的中专生都能在数学上有这么深的造诣，虽然我不懂数学，可我又差什么呢？
我现在是开餐厅的，我儿子在跑快递，但我们不会一辈子这样的，人总是有无限的可能性。
人们在她身上得到了可能性，拿到了社会阶级流通的“证据”，看到了女性在以往许多人眼里被认为不擅长的领域发光，并寄希望于平权越来越近，人们自由生活，现实里的扫地僧越来越多。
中国超级英雄片拍的一向不好，姜萍事件出了以后，她就是中国普通人眼里的超级英雄。
理想是这样的，但现实，就像大连脱口秀演员毛豆叙述自己去技校学厨师的经历，老师问你们为什么来学厨师呢？毛豆说:“我想为人们带来幸福！”
其他同学都蒙了， “不是因为我们学习不好么？”

当一件事被加诸了事物本身以外的太多含义，它也就不再是它自己了，现实逻辑加上心理逻辑，让支持姜萍的人的逻辑无懈可击， 但数学只是数学。
因为绝大多数人没有经历过高数教育，看不懂板书和公式，所以倾向于考虑成本、收益、驱动力、动机、官媒背书......并以此跟质疑者对线。
但对于懂的人来说就很简单了， 事儿一定是假的，需要考虑的只有哪方出了问题 ，逼官方出一个调查结果，狼人杀是你组的局儿，你总得告诉我最后狼人是谁吧？
两边的因果逻辑截然相反。
于是理想在现实面前遭到了巨大的应激反应。
现状就是，眼前的条件已经不允许许多平心静气的质疑了，每一个这样的事件，都被看做是种种复杂问题正在转好的案例，赋予了诸多事件以外的意义，而质疑，就等于在挑战背后的意义。



当然了，无论事件的哪一方，都没有想到事件最终的原因，居然是牛顿第四定律—— 世界大 草台理论。
竞赛阴差阳错，成绩顺水推舟，阿里喜形于色，官媒大吃流量。
一个草台装模作样，四个草台装都不装。
从头至尾，居然没一个人，一家媒体核实过姜萍到底懂不懂高数。
事情搞的太真，连姜萍的家人、同学、朋友，都相信了自己身边真的潜藏着天才。
但当事情结束了呢？
17岁的少女人生刚刚开始，考博的导师依然沉浸在数学世界，阿里赛制问题关我阿里宣传部什么事？部门依然拿到了优秀宣发案例，哪怕是平权领域，优秀的理工科女性案例，也有近期广为人知的来自河北滦平、山东烟台、河南林州的70、80、90后各一位宇航员成功完成任务。
整个过程中，吃了大亏但不自知的只有官媒。
▲虽然是反串钓鱼贴，但谁知道最后一句的不可反驳性
就像前面提到的，以资本导向运行的市场主体部门间互相扯皮推卸使绊子那都是正常操作，可你官媒呢？央媒呢？
你能说，这是人民日报的问题不是我央视的问题么？你能说这是基层员工没把关好跟我内容主编年终奖没关系么？

那为啥你能是央媒、官媒？别人又为啥会觉得你有不可置疑的话语权？
资本喉舌为了宣传产品资本增值，你又是为了什么？不是客观真实，价值中立，国泰民安，维护人民利益么？
不是赚钱，不是热度，是保证客观真实，这甚至是对你的唯一要求，RT那样在国际舆论里带头冲锋那种大家都已经不指望了。
民企各部门各自为政，官媒的所有部门加起来只有一个名字，那就是公信力。
民企有所有动力上头梭哈，影响力跨越时间空间覆盖十四亿人的官媒怎么可以上头，怎么能够上头，民企梭哈的是钱，大不了花光再挣，公信力被你梭哈光了，又去哪里贷款？
如今的自媒体当个传话的吃点涓滴效应，大平台奖赏流量不断出新奇怪特，普通人信息流本就真假参半，混乱不堪，如果在民众心里象征着权威不容置疑的官方媒体也成了个不经核实便传资本话的角色，那中国新闻又该往哪里走，又该传谁的话呢？

人们不是没见过天才，不是不知道在马桶上演算几袋子草纸的陈景润，不是没见过三体里的魏成，不是没怀疑过都需要大量时间的服装专业跟数学如何兼容，但最后让大众打消疑虑的，为事件盖棺定论的，就是一直以来坚定报道姜萍的一众官方媒体。
现在的某些媒体，有点跟着跳舞失了智，太把别人的事当自己的事了。
但中国的媒体容不得草台。
在所有行业都逃不过的草台班子定律里，只有媒体不行，尤其是现在外部觊觎，内部矛盾剧烈的情况下，走错一步都是巨大的社会矛盾，内部撕裂。
在无数海内外重大颠覆事件中，往往都是媒体开的第一枪。
▲只是玩笑话，但要是真的开了这个口子呢？
在姜萍事件水落石出之后，大众最关心的，无数自媒体最关心的， 并不是北京日报所说的“棒杀姜萍问题”，而是“你想做一个怎样的媒体”的问题 。
经受不住诱惑的中专生还会有很多，试图瞒天过海的巧合还会有很多，那媒体呢？还是吃一波流量等出事后一删了之？
是做一个追逐流量、金蝉脱壳、虎头蛇尾、献祭公信力给张雪峰砌金身的草台班子，还是做一个实事求是，追求真相意义的一流媒体？
人们不是没有过期待。
只是在北京日报痛击“舆论棒杀姜萍”，转移话题之后，一切都显得有些可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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