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新虎口遐想:弱肉强食离我们不远
刘梦龙 [ 新潮沉思录 ](javascript:void\(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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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宁波雅尔戈野生动物园,有个中年人翻越围墙逃票,不幸跌入猛兽区,被老虎咬死了。警方为了救他,把肇事的老虎也击毙了,不过人还是没有救过来。
这件事的本质其实就是一个人在持续警告后,还是犯下了错误,但自身也承受了不可接受的巨大损失,那么面对这样一个情形我们应该怎么做?
如果中国是一个实行堡垒法的国家,那么这件事就没什么争议的地方了。动物园已经损失了一只老虎,很可能还要严重影响到自己的生意,自己已经尽了警告的义务,说不定还应该找受害者要求赔偿才对。然而这毕竟是中国,不是不少人心心念念,遇到暴力抗法就该直接击毙的美国,这种理想的状态是不可能存在的。毕竟死了一个人,再进一步考虑到受害者的家庭状况,我可以断言,最后还是以地方要求动物园整改并出于人道主义赔偿家属一部分损失告终。这个结果肯定让很多数人不满,为什么愚蠢不会受到应有的惩罚,这也是这个时代很多人想发出,却不好意思发出的声音,我承认很多时候还包括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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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应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愿赌服输,死而后已,这应该是现代社会的要求。这和传统社会的思维方式多少是冲突的,在更早的年代里,普遍要求人们做事留一线,人死债消。一个物质水平更低,人际关系狭窄,人与人的关系更加密切,生存的相互依赖性更大的年代,后一种思维显然合理。
但是到了一个人与人之间随着社会流动性急剧增长,很可能老死不相往来的工业化社会,是不是还适用,对于社会的弱势群体来说,这种要求会不会反过来,最后的受害者其实是自己,就像他们实际上才是法律和秩序的最终受约束者。认为人应该为自己的愚蠢受到惩罚的主力一般来说生活在现代都市里的中产和受过高等教育认为可以通往中产之路的社会群体。
有时候,他们会抱怨这个无情的资本社会,但是心灵深处实际上已经接受了这个社会的规则。虽然情感是如此,但只要深入的想想,就会知道,这种声音对他们是一样存在着威胁。无论他们是中产以上还是以下,他们都不是规则的制定者,作为规则的被约束者,是奉公守法的那部分人。在各种情景里,最容易触发规则而受到惩罚还不得不去承受的
就是他们这样的群体。
被老虎咬死的受害者,当然是很弱势的社会群体,但他身上遭遇的情形,是不是哪怕丢掉了一条性命还死了活该,就该一条草席裹了扔到野外去,谁也不敢这么说。比这些普通人更弱的群体,他们本身就生存在更灰暗的社会环境里,不去夺取每一点资源就不能生活下去,没什么好患得患失的。比他们更强的社会群体,本身就已经进入规则的制订范围,或多或少置身于规则之上。只有中产和那些普通人,他们生活在规则中,患得患失,抗争不一定会得到更多,妥协不一定会失去更少,为了保住现在的生活忧心忡忡。当他们希望人因为自己的愚蠢受到惩罚的时候,未必不会担心自己会是下一个,心中咯噔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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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有人会提到慈善与救济,寄予于规则外的力量来弥补这社会的不公。不过,在一个才刚刚走出资本野蛮生长的年代,作为中国人和生活在平均线以上的社会群体,几个中国人又对这些有指望,觉得自己是可以接受的?何况在中国,在发出要受害者为自己的愚蠢负责的社会群体里,慈善和救济的名声也谈不上多好。
这正是矛盾的地方,一方面作为平均线以上的普通人,希望更强硬的规则能维护自己觉得不错的社会生活,自己奉公守法,是社会资源最大的贡献者,自然应该比那些逾越规矩的家伙过得安稳。一方面他们心中也清楚,这个时代的规则既不稳定,他们的生活也建设在浮沙之上,不知道哪天就会被资本的怒涛吞没,必须借着传统的温情留下生机。
或许更大的不安来自于,这种温情还能持续多久?社会的温情来自于社会的冗余量。资源越是紧张,社会就越是无情。这或许是唯一可以安慰人心的,随着社会的发展,社会福利是逐步提高的,所以网上有人觉得如果生活在一个像西方国家一样的福利社会里,也许可能不会有这种情况。然而以中国这样一个人口惊人的大国,如果建设成为这样温情的福利社会,对世界的影响未必就是正面的。至少我们目前所知的,那些富裕和平的福利社会事实上是建立在许多国家的贫穷与鲜血之上的,人类用来饲养肥牛的谷物要远远超过了自己食用的谷物,而这是在每年数千万人死于营养不良的基础上的。
一个人死了,一只老虎也死了,不论指责死者还是老虎的饲养者,我们也许更应该看到,我们的身边,是不是距离老虎真的有那么遥远,我们是不是就真走出了那片弱肉强食的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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