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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一起比特币洗钱大案聊起
原创 有鸡大米 [ 卢克文工作室 ](javascript:void\(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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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5月的一天,英国警方突袭了位于伦敦南部的一套两居室公寓,公寓的主人是华裔英国人简雯,一个餐厅服务员,无足轻重的小角色。
这不是她第一次被搜查,但却是最后一次。警方在找到一张写有“如果他们找到比特币密钥,那我就死定了”的纸条和一个被加密的数字文件后,面露喜色,随后带走了简雯。
史上最大的比特币洗钱案就此浮出水面, 涉案比特币6.1万个,按照现在市价大概是40多亿美元。
这案子魔幻的地方在于主犯钱志敏依旧在逃,而简雯只是从犯,还是底层劳苦大众,无论如何不应该跟洗钱这种高级金融业务扯上关系,但是警察就是从她身上起获了价值
数十亿美元的赃款,而且看样子英国警方也不准备再追查了,说9月份开听证会,讨论赃款的处置。
国内对这案子报道不多,有几个自媒体引用的还是英国那边的报道,大部分是庭审的只言片语,不太好理解。我从头捋了一下,结合比特币洗钱的逻辑给大家聊聊。
事情的起因是2017年的一个非法集资大案。
涉案公司是一家叫蓝天格锐的传销公司,说是非法集资数百亿人民币,跟那几年其它案子一样,幕后老板钱志敏带着钱跑了,留下几个替罪羊顶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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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这么看,这位钱女士也是高手了,两次都能全身而退,应该还是有些牵羊的小技巧。
不过这次逃跑还是有些新意,因为钱女士是带着比特币跑的,也算是与时俱进。
之所以能跟比特币扯上关系,主要跟他们公司业务有关。
我们知道非法集资一般都得有个项目背书,也就是你得给韭菜们说清楚高收益怎么来的,项目挣不挣钱不重要,关键题材要好,别人相信就行。钱志敏的公司打的幌子就是投资比特币。
那时候国内比特币交易环境比较宽松,炒币跟炒股一样,还可以融资融币加杠杆,价格跟过山车一样,确实有人能一夜暴富。
钱志敏那个公司最多的时候说是可以操控总量15%的比特币,肯定没有这么多,但是从后来的情况看,应该也不少。
大家想想股市就知道了,如果你手里有足够的筹码,那完全可以当个大庄家。所以我倾向于早期他们有可能是挣钱的,只不过后来摊子铺的太大,资金链断裂,只能依靠高息借新还旧,甚至
有的理财产品承诺300%的收益,明显变庞氏骗局了。
到2017年,国家对数字货币的政策开始收紧,钱志敏 应该是提前听到风声,决定带着比特币跑路。
说到这儿就有个问题了,大家都知道比特币是虚拟货币,这玩意怎么带着走呢?
其实不复杂。
跟传统货币不一样,比特币没有实物,本质是记账,有人给你账户转了一个比特币,全网把这笔交易记录下来,那你就有一个比特币。保存交易记录的是区块链,全球每个终端都保留一份,绕过规则单独修改一个节点没有用。
存储比特币的账户是数字钱包,这个咱们从字面理解就行,就是两组数字,一组是钱包地址(公钥),一组是钱包的钥匙(私钥),一把钥匙配一个钱包地址,有点像银行号和密码。区别在于数字钱包没有发放中心,不归属任何一个银行,只要按照算法来,你完全可以在自己电脑上制作一个钱包。
这地方可以划个重点,账号没有分发中心且匿名生成,交易记录全网保存,比特币的两个关键因素都是去中心化的,这就意味着没有任何一个国家或者组织能冻结你的账户。
所以理论上来说,只要钱包有钱,你带着两串数字就可以浪迹天涯,没有人知道你是亿万富翁。在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只要能联网,使用密钥就可以操纵自己的账户,天然适合洗钱和跑路。
在币圈深耕多年的钱女士是知道这个道理的。不过跑路之前得先做一件事,把比特币从交易所取出来。
为啥多此一举呢?直接用交易所钱包行不行?
不太行,大部分交易所钱包其实就是个虚拟账户,并不是真正的数字钱包,账户里的比特币就跟纸黄金一样,只是个记录。因为比特币在数字钱包之间转移需要成本,所以干脆只记账,等离场的时候再提现到数字钱包。
大家应该能看出来,交易所钱包本质上还是中心化操作,人家随时能冻结你的账号,碰上不良商家还有可能把币和钱一起卷包烩,太不安全。
而且交易所都会要求提供个人信息,正常交易没啥问题,洗钱跑路这种操作就没法玩了。
所以得先把比特币取出来保存在离线钱包里,也就是大家经常说的冷钱包。
冷钱包是真正的数字钱包,秘钥一般不联网,钱包跟交易中心没什么关系,也不用提供个人信息。甚至如果你不提供地址,其它人根本不会知道钱包的存在。
最大的缺点是用的时候比较麻烦,还是得联网(也不绝对,硬件钱包可以离线签名),联网就有暴露钥匙的风险,所以最好的办法是用一次就换一个钱包,来回倒腾的成本太高,适用于大额保存或者不经常交易的场景,比如有些交易所大量比特币就是冷钱包储藏,有点像银行的金库,完全对外界隔绝。
不过这种特性对跑路来说就非常友好了。
报道说钱志敏出逃的时候只带了一个笔记本电脑,里面保存的就是冷钱包。 其实单就比特币来说,记住钱包地址和钥匙就行了,txt文件足以。
不过这时候还不能说绝对安全,警方完全可以通过交易记录追查到冷钱包,虽然不能冻结,但是钱包地址会被重点关照,买卖比特币还是会被追踪。
前面说了,买卖比特币就是钱包之间互相转账,而只要知道钱包地址,余额和转账记录都可以在公网查询,这也是去中心化的特点,既然大家都在帮你记账,那你就得承受信息公开的风险。
所以暴露自己的冷钱包地址也不太安全,被打上黑账的标签,相当于尾巴露在外面。
所以一般还会有个操作,通过洗币器洗白。
洗币器有点像一个黑盒子,经过黑盒子的比特币被分配了新的钱包地址,新旧钱包之间的联系被黑盒子阻断了。这个过程有点像你追踪到罪犯进了一个黑房子,蹲守几天后发现出房子的人全部统一服装统一面罩,然后一哄而散,你说你追查谁?
当然了,你可以追踪每一个蒙面大汉,理论上来说,黑房子出来的钱包肯定不干净,良民也不会进房子嘛。但是很有可能你追洗钱追到了贩毒,或者追美国间谍却追到俄罗斯黑手党,那可就是南辕北辙了,追踪成本太高,一般负担不起。
所以经过洗币器基本就安全了,你带着钥匙放心出国,神不知鬼不觉,谁也不知道你是亿万富翁。
接下来的问题是怎么把比特币变现。
从后来的报道看,钱志敏出过车祸,行动不便,英语好像也不怎么样,身上又有案底,必须得找个人冲在前面。所以也就有了案子里的从犯,这次被英国警方拘捕的替罪羊简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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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传图片,左:钱志敏 右:简雯
简女士处于英国社会底层,有阶级跃迁的迫切需求,很快就被金钱俘虏,当起了白手套。
主要任务就是利用合法身份替钱志敏洗钱。
早先她们也想通过当地的交易所变现,先让简雯拿了少量比特币试水,结果发现交易所不仅核实身份,还会确认比特币的来源,也就作罢。
多说一句,警方最后给简雯定罪,其中一个理由就是解释比特币来源时前后矛盾,说明她知道这是脏钱。知道是黑钱还要变现,那就是洗钱了。
交易所不行,那就只能走线下交易,找到对手,一手交钱,一手转币。
正常流程是钱志敏在网上找买家,然后简雯去交易。警察在两个人的住所发现大量现金,就是线下交易比特币收取的现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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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方突袭发现的成捆现金
有现金为啥不存银行呢?
银行也要核实资金的来源,早先她们确实这么干过,不过简雯的银行账户因为突然出现巨款,又说不清楚来源,已经被连续冻结了好几张,所以也不太敢再往银行跑了。
此外就是直接用比特币交易,或者找能处理比特币的中介,比如房产中介。
事实上,她们俩最后确实也折在房产上。
买房这事要说有点奇怪,既然是逃难,应该是低调低调再低调,过那种不显山露水,内里奢华的生活。但是二人却极尽张扬,买房都是上千万英镑起步,你说是不是傻?
其实不是,英国买房也需要说明购房款来源,想用比特币买房还要避开资金溯源,那就只有一个办法,得加钱。
所以要买豪宅,豪宅中介费高,经纪公司有足够动力给你造假。
这也是为啥她们要买奢侈品,珠宝什么的,这种贵重物品利润高,商家一般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也是比特币变现的一种手段。
不过这次她们明显失算了,中介那儿问题不大,说是可以处理比特币,但是房产律师要核实来源。跟踪钱志敏提供的钱包地址后,发现其中的比特币来源于上百个钱包,明显不是她
所说的 “挖矿所得”。律师可能觉得风险比较大,于是把 她们举报了。
也就有了2018年的第一次搜查,报道说是找到了多个电子钱包,存有6.1万个比特币。
其实准确地说,应该是发现电脑里保存的钱包地址,前面说了,有钱包地址就可以查余额,这些都是公开信息。但当时没找到钥匙,没有钥匙前没法确定钱包归属,所以警察第一次搜查后就偃旗息鼓了,毕竟你不可能因为保存了几个地址就治罪吧。
到了2020年,警察又组织了一次搜查,当时 钱志敏和简雯的房子租约到期,两人决定分道扬镳,不分也不行了,已经被警方盯上,啥事都干不了。
警察去的时候钱志敏已经不知所踪,她本来就不是英国人,也没法找。简雯是在英国有身份证的人,所以后来的侦查方向就放在简雯身上。
一直到2021年,警察有了新的线索, 再次搜查简雯的住所,也就是咱们文章开头说的那次搜查,发现了钱包秘钥,坐实了比特币的归属,这才正式实施抓捕。
我看网上有不少人说 警方2018年就开始调查,但是一直到2021年才动手, 感觉有点猫腻。
其实不是,就是没找到开包的钥匙。
这儿就有个问题,为啥简雯会有钱包的钥匙?按理说这是钱志敏的命根子,不可能泄露给别人。
猜测应该是她俩同住那几年悄悄备份了钥匙,不过钥匙应该加过密,她解不开,一直到警方破解加密文件后才拿上钥匙。
这事钱志敏应该不知情,为啥这么说呢?
2021年5月警方拘捕简雯,随后几天那几个钱包才 开始向外转移比特币,按理说这个钱包2018年就暴露了,中间有两三年时间,钱志敏为啥不早点转移资产呢?
就是因为觉得钥匙在自己手里,所以不着急。一直到简雯被抓,确认
钥匙丢失,这才开始转移,说是6.1万个比特币,大概转出去不到5000个,剩下的应该是被警方转移到其它冷钱包了,变成赃物等着瓜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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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 录着 比特币交易的笔记
有小伙伴可能纳闷了,密钥泄露改一改不行吗?就跟改密码一样?
还真不行,密钥跟密码不一样,没法更改,如果秘钥被人拿走,你唯一的选择就是赶快把里面的钱转出来,冻卡、改密码、换钥匙都不可行。
案子说的差不多了,其实大家应该能看出来,破案就是找钥匙的过程,找到密钥就算“人赃并获”。
说说大家比较关心的比特币归属吧,英国那边说9月份要开个听证会,讨论下赃物的处置。
从情感上当然希望这些钱能物归原主,不过个人感觉很难。
这些比特币经过洗币器和多次倒手,早就找不到出处,想和7年前的国内非法集资款关联,几乎不可能。
有报道说英国警方已经承认比特币来源于集资款,也有这种可能,毕竟钱志敏留下的文件里还是有蛛丝马迹。不过说是一回事,真金白银还钱是另外一回事了,那得有证据,除非找到钱志敏,让她主动供认这些比特币的来源,否则根本没戏。
这么大一笔财富,你说这英国人有意愿找钱志敏吗?黑不提白不提把赃物瓜分了多好。
而且当时被骗的是人民币,现在已经变成比特币,加上这两年的升值,价值已经严重不对等,还你比特币还是还你人民币?还给谁?根本扯不清楚。
也没什么办法,还是加强监管,把好大门吧,钱出去容易,回来可就难了。
文末说点别的,其实比特币一直就是两个用途,地下世界当货币用,暗网、黑客、贩毒、勒索什么的,这个是比特币存在的基础。地上世界一般把比特币当资产炒作,跟股票一样吃个差价。早先这两种交易混在一起,投资大妈和黑社会在一个市场买卖,政府两眼一抹黑,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现在各国的策略非常明确,打击地下世界交易,鼓励地上交易。
去年币安的赵长鹏被罚,不少人说是美国政府收割财富,其实这么考虑问题多少有点简单。稍微看看报道就知道,币安为了拉拢客户,确实整了很多违规操作,比如帮着客户填报虚假信息,运作来历不明的资金等等,这就属于交易所操纵地下交易了,顶风作案,给个重罚没毛病,所以赵长鹏心服口服,没再多说什么。
包括最近各国频频推出的比特币ETF,本质上还是地上交易平台,说白了,政府引导大家把比特币摆在明面交易。
这就有点像水泊梁山,很招人烦,但是朝廷又拿他们没办法,干脆招安了,给个编制好管理。
不少人说这是对比特币的利好,其实大家可以想想,比特币能大火,靠的是去中心化和匿名,如果大家都上平台,这两个特点都没了,长期看你说是利好还是利空?
咱们从这个案子也能看出来,监管已经很严了,钱志敏变现比特币就是典型的地下交易,多难啊,各种躲躲闪闪,最后还是被揪出来了,目测以后会越来越难。
所以大家也识趣点,地下交易还是别碰了,本身就是灰色地带,偷偷摸摸地再跟黑钱扯上关系,随时会冻卡,都是规规矩矩的老百姓,就别惹这种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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