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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逝去的江湖
原创 卢克文 [ 卢克文工作室 ](javascript:void\(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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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
2018 年 10 月 30
日晚上,我在小区绿道跑完了五公里,坐在楼道的长椅上纳凉,解下绑在手臂上的手机,查看自己的跑步数据,正为自己的减肥大计忧心忡忡,无意间弹出一则新闻:金庸先生去世了。
金庸对我的世界观曾有过非常深远的影响,他和马尔克思是我最喜欢的两位作家,几部主要作品我至少读过五遍, 1970-1990
年这二十年间出生的一波人,几乎都不可避免地深受金庸的影响,几乎灵魂里都住着一个江湖,每当深夜之时,老婆孩子安睡,工作生活暂忘,总有一个侠客会跳进我们的卧室或阳台,问我们还想不想跟他一起闯荡江湖?
金庸的小说是在保留了白话文,尤其是继承并改进了《水浒》的语言特点后,以浩渺的中国文化为背景,吸收欧美小说的叙事结构,使故事能在不疾不徐娓娓缓述中一点点燃烧起来,像巅峰时期的《笑傲江湖》、《天龙八部》、《鹿鼎记》,其故事架构、写作技巧、人物塑造都达到了世界通俗小说顶尖水平,远胜《哈利波特》这种,跟《指环王》、《权力的游戏》至少能打平。
如果不是因为他写的东西只适合中国人阅读,以金庸的实力和影响力,拿诺贝尔文学奖这种简直天经地义。(我就是这么认为的,严肃文学粉们来喷我啊,来啊。)
因为金庸的作品以极优秀的文笔和中国文化为基础,根基辽域广阔,在他之后,市场上有一阵子流行黄易,《寻秦记》开篇那种种马式穿越风格一下把我读懵了,文笔也差好几条街,我好长一段时间都感觉自己在读小黄文,作为金庸的铁粉,我还跟班上另一名黄易的铁粉差点在教室里干起来。
其实黄易才是网文鼻祖, 1993
年他就在写这种风格的东西,到了二十多年后才被逐渐放大,我今天读网文时难以下咽的重要原因,还是被金庸把文字的基础要求吊高了,说起来全是泪,就算现在我已经不太在乎文笔这个东西,很多网文小说作者的文笔看了我还是想打人。
没想到 1952 年出生的黄易, 2017 年 4 月就突然病逝,比金庸还早去世一年。
2018 年 10 月 30 日晚上, 94 岁的金庸病逝,他已经是如此高龄,对于他的病逝,我已经差不多早有心理准备,那年我也已经 36
岁了,被生活捶炼得不再有丰沛的情感,看到那一则新闻时,我心里头只闪过一丝丝遗憾,更多只觉得“是正常的生死病死吧”,然后我推开玻璃门走进楼道,开门的那一瞬间,我还在想:
都跑了两年了,每年跑 1000 公里,好像体重也没减下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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贰
这些年里,陆续有许多我们年少时的知名人物,离开了我们。
张国荣在 2003 年愚人节跳了楼;梅艳芳也在同年年末死于宫颈癌;黄沾 2004 年死于肺癌;梁羽生 2009 年在悉尼去世;科比 2020
年 1 月死于飞机失事;赵忠祥病逝于 2020 年 1 月,去逝前他可能已知时日无多,还在邻居们送字;马拉多纳则带着一身肥肉逝于 2020
年 11 月。
就在昨天, 2021 年 2 月 27 日,吴孟达又走了。
由于曾长伴楚留香和周星驰,吴孟达虽然地位不是一线,但普通人也都熟他,属于具备广泛影响力的重要艺人。
据媒体说,达叔人品极好,汶川地震时去捐款,只有一个要求:不留名、不宣传。
吴孟达出生于 1952 年,在我们年少时名人体系里,大家其实年龄差不多,周润发 1955 年( 66 岁),梁朝伟 1962 年( 59
岁),周星驰 1962 年( 59 岁),成龙 1954 年( 67 岁),李连杰 1963 年( 58 岁),刘德华 1961
年( 60 岁),张学友 1961 年( 60 岁),黎明 1966 年( 55 岁),郭富城 1965 年( 55
岁),张曼玉 1964 年( 56 岁),
不知不觉,我们年少时熟悉的这些人,最小的 55 岁,最大的 67 岁了。
已经少有人出来抛头露面,大部分已经在安度晚年。
我们也手牵手,慢慢进入了中年预备队,我同班同学里,孩子最大的都已经上初中了,开始了新的青春轮回。
大家应该做好心理准备,现在离开我们的,是处于二线的吴孟达,后面还会有越来越多的人离开我们,这个时间线可能在二十多年后,甚至我们自己,也要面对越来越复杂的人生,和越来越沉重的生活压力。
反正,我下班后,已经在不自觉地观摩学习广场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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叁
金庸去世的第二年,香港就爆发了骚乱。
在我们和青春挥手作别时,世界发生了剧变。
当年这一批对我们影响至深的人,很多是从大陆奔赴香港的第一代,或者第二代,这些人对故土有着深厚的情感,他们从上海去、从浙江去、从福建去,在英国人的统治下过日子,这些人的文化传承自故土,对中国文化自然有着很深的感情,起初香港说的是国语,后面才转成粤语,最后变成粤语夹杂着英文为主。
香港这些年的变化,其实是殖民文化慢慢渗透进了传统中国文化,在第一代过逝、第二代老龄化后、第三代、第四代年轻人,离中华文化渐行渐远,自然发生了裂变。
这种文化上的代沟,也会在我们的子女身上出现。
由于整个华人世界的传播主体,从文字转向了视频,也从书籍转向了手机,你可能很难跟下一代解释什么是“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也很难解释龙门客栈里的大漠黄沙。
虽然我的办公室和家里到处都是书,但我一岁多的小女儿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到处找电子设备,我们和下一代之间的传媒播介正在发生质变,对世界的情感也会发生质变。
我们将正视更多人不爱读书的未来,也要适合下一代人新的选择方式,不要在故时的世界逗留太久。
其实看金庸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现在就是网文的时代,我们那年头看武侠是相当不正经的行为,现在十几岁的年轻人要是能静下心看一本《连城诀》,我都要先默默地高看他一眼。
有这种泛滥的情感,可能只是我们恋了旧情,毕竟网文现在已经走向海外,玩游戏也能变成电子竞技,这年头老外们自建网站翻译网文,当年金庸古龙可没办法影响到老外来主动阅读。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事,风物长宜放眼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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肆
很早很早以前,有一款 DOS 版电脑游戏《金庸群侠传》,为了去电脑室玩这款游戏,我偷了家里三十块钱,一直打到了通关,野球拳都练到了十级。
那部画面粗糙的游戏,能让我沉浸其中,是因为我浸泡着这种文化氛围长大。
我记得邵石街那一溜游戏厅里的小流氓,我记得回民食堂里香气四溢的牛肉粉,我记得工业街的二路公共汽车,我记得 1995
年昭陵中学后面的那个奇臭无比的公共厕所,有同学能一边啃着包子,一边像个禽兽一样凶猛地从厕所后面冲过去,我记得停电的晚上,金庸的书香,陪伴过我的每一个夜晚。
在我成为广场舞预备补习班班草之前,我落没地胡乱写下这些,在回忆里溺水挣扎。
今天写下这些罗里罗嗦的话,与其说是在纪念吴孟达,倒不如说因为吴孟达的死,使我更想念查先生留给我们这一代人的印记。
也不由得酸溜溜地怀念过往。
逝去的是这些名人,但埋葬的是我们的年少。
历史在远方熊熊燃烧,照亮了我们逝去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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