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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国逼迫中国脱钩的底气在哪?
原创 潮思 [ 新潮沉思录 ](javascript:void\(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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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 | 猫骑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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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期,“脱钩”这个词成为中美对抗的关键词汇,无论人们承认不承认,随着特朗普政府在关闭休斯顿大使馆以及对中国互联网公司完全超越了基本政府规则的打压,使中美看起来确实向着完全独立的两个世界的未来一路狂奔。
考虑到特朗普在大选选情方面极度不利的现状,他进一步将这种对抗升级,从而激化中美矛盾的动机是充分而又迫切的。因此,国内舆论也对“中美脱钩”问题展开了广泛的讨论,这种讨论既是出于对现实的担忧,也是出于对未来的关切,毕竟,在享受了冷战结束后30年全球化红利的中美双方,在面对这个由于不可捉摸的关键人物导致的不可预知的未来时,恐惧总是大于希望的。在这种大背景下,深入探究“中美脱钩”这个议题背后所包含的信息,也就是应有之义了。
1
愚者的钥匙
首先必须明确一个简单的事实:在贸易战开打以来,除了有些不理性或者别有用心的人,中国,无论是官方,还是舆论,还是民间,从来没有统一的声音鼓噪主动和美国脱钩。贸易战是也一直是中国政府在被动应对,所有对中国的冲突都是美国主动挑起。而双方的贸易顺差反而进一步拉大,这说明无论从官方还是民间,都不愿主动脱钩,我们所讨论的“脱钩”,实际上是对一个有可能到来的,无法选择的结果做出应对的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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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如果关注近几年中美双边关系的变化过程,就会明确的知道,所谓的“脱钩”,无论是作为一个概念,还是作为一种国际关系的行为,都是由美方主动提出或实践的。**
而这种行为的理论基础,则是川普政府的重要幕僚,现任美国白宫国家贸易委员会主任,总统贸易顾问彼得·纳瓦罗(Peter
Navarro)的一个观点:中国需要美国,远大于美国需要中国。对于“贸易战”这种手段本身,纳瓦罗更是露骨地说:
**“由于美国拥有远远大于其他国家的实力,其他国家不敢采取报复性措施”** 。
在这里,我们且不去讨论一个连竞选用的帽子都要依靠中国的国家有没有资格说这句话,但毫无疑问的,特朗普政府确实认为,美国与其他国家力量的不对等本身,是美国制裁打压其他国家的依据,虽然听起来有些本末倒置,但倒是符合特朗普政府颠倒的行事逻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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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介绍一下纳瓦罗,一位出身贫寒的美国哈佛大学经济学博士,主张贸易保护主义和重商主义。是的,他还主张重商主义,在2020年主张一种信用货币时代之前的经济理论,看起来确实有些可笑,但种种迹象表明,纳瓦罗确实不太清楚全球化的时代的美国到底依赖什么样的经济模式,而就是这么一个人在操弄特朗普政府的对外经济战略,我无意怀疑纳瓦罗先生的专业性,但我觉得他确实更像塔罗牌上那个光鲜亮丽的愚者。
而就是这位愚者,无论是有心还是无意,揭示了美国“脱钩”战略的底气,
**即认为其他国家更需要美国,其潜台词是—基于全球化体系,美国为世界提供了更多的公共服务**
。无论这种观点是否符合目前的现实,但毫无疑问特朗普政府认同并实践着这种观点。考虑过去三十年已经发生的一切,也不得不承认,
**在相当程度上这种观点是站得住脚的** ,所谓愚者千虑亦有一得,大概就是如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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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从贸易战开战以来的种种现实来看,这种“脱钩”战略,不但遭到中国社会的反对,同样也遭到美国社会的反对,无论是急切的渴望出口大豆的美国农民,还是在与中国手机产业的合作中赚取大量利润的高通,或是依赖中国用户的苹果,都在不同程度以不同的方式或积极或消极的反抗着特朗普政府缺乏逻辑的打压策略。
这是为什么呢?原因也很简单,无论怎么分析,无论站在什么立场,都不得不承认,中美之间的交流,包括而不限于贸易、服务、人才、科技,对双方来说都是帕累托改进,会促进双方的发展和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
**美国的粮食和高端科技产品,中国的中高端工业产品和廉价日用品,都是双方喜闻乐见不可或缺的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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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贸易交流对双方都有好处的情况下,双方却都在提脱钩,那一定有地方出了问题。那么问题在哪呢?**
2
全球化背景下的超主权困境
让我们把时钟拨回25年前。随着苏联解体美国独大,单一的全球化经济体系形成的条件已经成熟,1995年,以美国为首的主要发达国家牵头成立了WTO,时至今日,随着加盟团体越来越多,已经成为一个经济意义上的“联合国”。从WTO提出的基本原则我们不难看出,这是一个致力于公平、协商,消除壁垒促进商业要素自由流动的联盟,目的在于促进经济的全球化发展,消除区域不平衡,尽可能降低国力的强弱对商业行为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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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更中立的角度讲,WTO一定程度上削弱了国家的主权,为资本的自由流动提供了法理支撑。从WTO长达25年的运行情况来看,确实起到了应有的作用,也改变了过去企业争端缺乏途径结果由国家介入引发成“炮舰外交”的混乱,大家变成了体面人,坐下来谈代替了舞枪弄棍。经济实体的理性争端代替了政治实体的无序对抗,也意味着在国际商业交流中,国家主权力量的介入失去了正当性——这里并不是说国家主权力量不再介入经济体的争端,而是说不再以支持企业正常经济行为的名义直接介入争端,“Business
is busine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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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就像《动物庄园》里的名言一样: **在农场里所有动物都是平等的,但一部分动物比另一部分更平等。**
WTO隐藏着一个至关重要的细节,一个运转良好的贸易联盟,除了文本、成员国的认可以及公正的执行,还必须给予最具体的物理层面的保障,例如全球海运的安全保障—美国的大舰队、单一的国际货币体系—美元体系,统一的货币结算系统—SWIFT等等,这就是全球化的物理实体,而这些东西属于谁呢?不言自明,所以美国自然就成为了那个“更加平等”的动物。
**有赖于此,美国实际上通过全球化获得了一种超越国家主权和资本力量的排他性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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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权力在捍卫全球化体系时,表现为国际公共服务,但当有国家渐渐有了能挑战美国的能力时,这种权力就成为了打压的手段。**
自特朗普政府挑起中美争端至今,双方斗争的方式已经逐渐由单纯的贸易战、转向技术封锁,再向冷战转化,从最早双边的贸易谈判,到后来对华为的技术清单封锁,到现在扬言要将中国驱逐出SWIFT系统,以及从来没有停止过的基于海权的军事威胁,美国在越来越深入的使用这种超主权赋予的力量。
**如果说美苏冷战是两个君王的战争不得不你死我活,那么中国则是现有美国主导世界体系的一部分,这种行为,更像是帝王迫使一位诸侯臣服的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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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中国在全球化体系中面临的悖论: **在美国主导的这个全球化体系**
**里,一方面享受着对非美国家贸易超脱主权影响的好处,另一方,又不得不忍受美国超主权力量的压迫。**
同样,这也是美国挑起贸易战的动因,没有什么比超越主权的力量对一个世界帝国更加有吸引力,但问题又接踵而来,这种超主权的力量,是不是真的对美国带来了不用付出代价的无穷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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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逐利的资本,超主权的美国面临的结构性矛盾
现实告诉我们,美国依赖这种力量,获得了无尽的好处,包括并不限于—— **全世界的廉价商品,全世界最聪明的脑袋,山巅之城的意识形态吸引力等等等等**
,但令人困惑的是,这些好处随着时间的推移并没有让美国变得越来越强大,而随着贸易战和新冠疫情的肆虐,反而削弱了美国的国家力量,暴露了美国外强中干的本来面目。这是为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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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案的关键就隐藏在资本主义的基本规则—— **资本的逐利性** 这里。根据皮凯蒂在 **《21世纪资本论》**
里详实的资料佐证,17世纪以后,资本整体进入了一个正向的增长的阶段,这也就是资本主义的发端。资本增长的一个基本特点是扩大再生产,也就是说其增长的方式是指数增长,这也就意味着,资本总是会在很短的时间内填补现有市场的利润空间,从现实的历史进程看,无论是技术进步,还是早期全球化的发展,在利润空间的拓展速度上,总是落后于资本的增长速度的。这就导致了一个现实,大多数时候,资本并不总是有利可图的,避免因为折旧而被消灭,才是最重要的任务。因此,那些流动性最强,折旧率最低的载体,就成为了资本不断追逐的目标—流动性最强,意味着总是可以以最快的速度到达利润洼地,折旧率最低,意味着耗散的速度最慢,可以以最大的可能性等来新的增长周期。
**我们在现实中所见的“脱实向虚”“去工业化”,其实就是这种特性的体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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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追逐不是没有极限的,最终的极限,就是一种可以尽可能无障碍的流动的,折旧率为零的,可以容纳足够多的资本的载体,而这种载体,在冷战结束之后,随着以wto为标志的全球化体系的建立终于产生了,它就是美元。**
让我们细数美元所具备的几种主要特点,首先,受益于美国的排他性主权,美元成为了绝对强势的唯一世界货币;其次,受益于WTO、SWIFT等贸易金融工具,美元的流动性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除了极少数具有资本管制能力的国家,美元横行无忌;最后,随着布雷顿森林体系的解体,美元发行的准备保证由实物变成了美国国家的力量,近乎无限,更重要的是,发行美元的权力是美国独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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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美国来说,既然已经掌握了这样的一种可以尽可能无障碍的流动的,折旧率为零的,可以容纳足够多的资本的载体,作为完全遵循资本主义逻辑的经济模式,与其继续出口实物,为什么不直接出口美元呢?
**所以,美元作为商品出口,就成为了美国经济有别于他国经济最深刻也是最本质的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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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并不是免费的午餐,而是有代价的,这种代价,就是导致美国陷入了结构性的逆差困境。**
随着全球经济规模越来越大,越来越多的美元出口使得这种逆差困境越来越严重,不得不通过周期性的美元通胀-收缩来解决这个逆差困境。而美元作为商品的通胀-
收缩,和实物资产的价格周期相同。当美元进入通胀周期时,资产价格上升,商品利润下降,在美国进入收缩周期时,
资产价格下降,融资成本上升,经济崩盘债务危机发生,美元再次通胀,以低廉价格收割资产,这就是美元通过通胀-收缩来解决逆差困境的简单模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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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循环,本质上就是对他国经济发展收割的过程。**
但每一次的波动,都会导致美元资本的存量越来越大,利润越来越小,资本增值的边际效应越来越严重,不得不通过扩张债务上限,从未来借钱来弥补目前的资本利润需求,这就导致了当前的资本成本受到现实通胀与债务付息双重成本的挤压,进一步借更多的钱,就意味着更深重的债务危机。而在这个过程中,凡是缺乏货币主权,任由美元资本出入的地方,都陷入了普遍的债务危机,更致命的是,这个过程也在严重伤害着能够支撑美元商品交易的潜在对象的产业能力,导致普遍的去工业化的现象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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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实中我们会发现,美国的债务越来越高,而且政府借新债的力度越来越大,从08年开始的漫长的QE,到特朗普上台之后美联储罕见的逆周期货币政策推行,一直到今年三月份美股暴跌美联储直接下场注水,手段越来越粗暴,债务上限扩展频率越来越高。而美元资本存量的增加,又会进一步挤压美国本国实体资本的收益率,导致不可逆的去工业化,进一步削弱了美国维系对全球化体系的掌控能力。这就形成了一个非常有趣的悖论:
**美国依靠全球化的超主权力量来攫取利润,但它越是使用这种力量,它就越是虚弱,而它越是虚弱,就越是要使用这种力量。**
这,就是美国面临的最根本的结构性矛盾,显而易见的,这个结构性矛盾在不放弃全球化的超主权体系的情况下是无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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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泛滥的美元扩展-
收缩周期几乎摧毁了世界上绝大多数国家的产业发展能力,美国根本找不到在中国之外能够满足美国社会实际运行需要的物质生产能力,导致她根本承受不起与中国脱钩的代价。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停的让美元资本膨胀膨胀再膨胀,让像洪水一样淹没所有的资本洼地,而这就要求,在美国主导的全球化体系下,所有的主权,都得臣服于美国的超主权,这就是为什么美国要打压中国的根本原因。
**在现实中我们会发现,美国对中国的打压,无论什么手段,其最终目的都是为了削弱政府的主权,使得美元资本能够顺利流动。都是按照美国资本自由流动的要求进行改造的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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脱钩,是问题,也不是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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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对中国来说,我们渴望尽力融入正常的世界贸易,但又要拒绝美国超主权力量的压迫。**
也就是说,中国既想脱钩,也不想脱钩,想脱的钩,是那个美国主导的超主权体系,不想脱的钩,是正常的商品经济贸易往来。而美国则完全没有脱钩的底气,他既想继续维持在超主权体系下与中国不平等的关系,也想继续享受中国发达的生产力带来的高性价比商品经济。可以这么说,目前美国所有打着脱钩的旗号做的事,目的都是为了不脱钩。
**美国以分手为要挟寻求更大的掌控,而中国则想要平等互相尊重的关系,而非一方对另一方的支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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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现实中我们会看到,中国继续积极地维持与美国的正常贸易往来,但对美国通过国家权力发起的挑战却会坚决回击,包括并不限于对等关闭大使馆,通过演习来回应军事挑衅。而美国挑起的争斗则一切为了压制和威胁这个目的服务,从而呈现出一种非理性的、无视规则、甚至透支国家威望的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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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蛮横关闭中国驻休斯顿领事馆
事实上,对美国的这种矛盾态度,不仅仅是中国的态度,想脱钩,又不想脱钩,是所有非美主权国家面临的共同问题,其背后就是主权国家与超主权的结构性矛盾。这个问题之所以看起来只针对我们,仅仅只是因为其他国家已经失去了反抗这种超主权的能力。
**从这个角度讲,“天下苦美久已”不是一句开玩笑的话。一个平等的、多边的、互相尊重主权的国际体系,是所有非美国家共同的愿景。**
从这个意义上讲,中国与美国的全方位斗争并不会导致全球化的倒退,而是旧的,美国主导的全球化,向新的,多边关系的全球化转化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美国要么铤而走险发起战争,要么接受现实,作为一个正常的主权国家与他国建立平等的国际关系。对美国来说,脱钩是不可能脱钩的,这辈子也不可能脱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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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中国来说,看透了这样的双边关系,也就知道了我们需要保卫的核心利益在哪里,那就是抵御美国资本自由流动的三种方式的载体:其一,强行通过军事行动实现政府更替,这需要保卫国家安全力量;其二,放弃对资本的监管,这需要货币金融主权;其三,以意识形态渗透的方式使我们顺从其价值观,这需要抵御其意识形态渗透的主权,包括并不限于,对媒体平台的管制,以及自身的理论发展和宣传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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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幸的是,中国确实在遵循着建立平等、互相尊重的新全球化世界的理念去构建自身的战略,而且随着特朗普的倒行逆施,“独立自主”的正确共识也被进一步加强。对中国来说,脱钩也是不可能脱钩的,不但不会脱钩,还要高举全球化的大旗,把其他国家钩的紧紧的,直到美国失去维系超主权的能力,进入一个新的全球化时代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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