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刘慈欣的宏大叙事
原创 潮思 [ 新潮沉思录 ](javascript:void\(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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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 | Allen X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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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因《流浪地球》大火，网上对原作者刘慈欣的讨论热度也非常高。针对一些关于刘慈欣作品人文内核和立场倾向的言论观点，沉思录两位作者从作品层面进行了探讨，发于今天的首条和二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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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春节档的众多大片里，毫无疑问《流浪地球》成为了票房、口碑、热度三料冠军。从初二开始独占鳌头的票房，在“喜剧三杰”对比下尤为出众的质量和口碑，由电影引发的激辩乃至论战，包括随着电影衍生出的种种meme（互联网模因），“小破球”以一己之力开拓了国产电影，尤其是国产科幻电影的新局面。
关于《流浪地球》是如何代表了先进生产力的发展方向，体现了中国电影工业的进步和良心电影人对资本的逆袭的讨论，在各大社区已经足够多了，笔者也无意对此做过多赘述。但是，在关于《流浪地球》，乃至延伸开的大刘科幻作品中缺乏人文关怀、热衷宏大叙事的批评，甚至有一些人把大刘定义成法西斯主义者，诸如下面这类言论最近在网上有很多。笔者觉得有必要为我所喜欢的这位科幻作家，做一番辩护。
如果说政治哲学即是探寻在何种制度下，人能够“正确”地生活的哲学，那么在笔者看来，每一本科幻小说，都可以看做一次政治哲学/社会学的思想实验。无论作者的主观意识如何，他都会通过文字和想象力，来探求在其所设想的科幻世界里，人/社会/文明会是何种形态，持有怎样的价值观，有着怎样的发展路径与未来。无论是黄金时代的巨匠们，与大刘同辈的特德·姜，或者普通读者更为熟悉的大刘、郝景芳，盖莫能外。
在《流浪地球》里，人类所面临的是空前危急、以星球为单位的生存危机，在这个背景下，大刘为人类设计了一套截然不同的价值取向和观念——最直观的表现便是“抽签决定生死”的残酷抉择（注：在原著里，还表现为对生死的相对淡漠，对稳定家庭关系的淡然，还有对黄金时代人们如此关注爱情的不解）。
在很多人看来，这种“放弃30亿人”的价值观非常的不正确和残忍，但是他们却忽略了这种残酷背后，是“还有30亿人活下来“和”人类灭亡"之间的二选一的选择。换句话说，大刘所关注的更多是”人类“这一整体如何延续，而非某一个个体生命能否得以保全。
当然，这种过分工具理性的思维会给很多人带来不适，但是即使是在如此极端残酷的局面下，大刘（或者说电影剧组）仍然选择了最公平的方式来裁决所有人的生与死——不同于《2012》里高价购买船票和保存精英，也不同于《泰坦尼克号》选择让弱者（妇孺、老人）先登上救生艇，《流浪地球》用抽签这一方式，让所有人公平地面对了生死。事实上，这并不理性，也未必是拯救人类最优的选择，但是它把乞丐与富豪，愚者与天才，平民与精英平等地放置于天平的两端，真正地实践了“人人生而平等”的信条。
这不是大刘的作品中第一次对类似问题进行讨论，在他的另外两部短篇小说中，我们同样能够发现，即使是强调点子的价值、重视科幻概念的大刘，也仍然会在其小说中表达出对人、对社会的思考。《乡村教师》里，碳基帝国对地球的扫描和“3C级文明测试”，显然带有了无知之幕的色彩——而正是濒死的乡村教师对孩子们最后的教育拯救了地球。决定地球命运的不是高高在上的精英，而是默默无闻的贫困教师和山村里恰好接受了教育的孩子。而在《赡养人类》中，终产者为移民们划定在地球的生活标准时，毫无疑问借鉴了“福利最大最小化”的原理——将生活标准定为地球上最贫穷的人的生活标注，故事也在这一前提下得以展开。
笔者并不认为大刘是一个严酷的、
毫无人文关怀的“机器人”作家，大刘的笔下同样表现了一个作家应有的人文关怀。只不过一则大刘的科幻世界往往在星际展开，在光年尺度的世界里，个体显得如此渺小，以致于大刘往往从人类整体的角度考虑问题；而另一方面，小说设定的极端条件，使得人类更趋向于工具理性和集体理性，对个体的关注相比之下较为稀缺。这两者毫无疑问都和经历了鲜少遭遇重大危机，习惯了岁月静好和个体表达的现代都市文明格格不入，但是却和笔者想要讨论的第二个问题——大刘笔下热衷的宏大叙事——密不可分。
在《流浪地球》的开篇，地下城伪装成岁月静好的教室里，女主人公韩朵朵对班长播音腔式的、过于煽情的标准答案不屑一顾；然而电影的最后那次拯救人类的全球广播中，韩朵朵自己主动而真诚地认同了班长的答案。让韩朵朵产生如此大改变的，就是地上世界严酷的环境和撕开伪装后冰冷的现实。在地上零下80度的凛冽寒风中，导演用一组恢弘的长镜头宣告了宏大叙事的复活——奔流不息的货车，粗犷巨大的挖机，高耸如山峰的地球发动机……随着镜头推远，一个个蓝色光柱出现，空间站映入眼帘。这一切仿佛在冰雪中才显得如此合理，因为这一视听语言和宏大叙事的发源地，正是苦寒的北方。
集体主义，工具理性，战天斗地的热情与人定胜天的豪迈，对于80后甚至90后来说或许非常陌生，但是对于60年代出生的大刘来说，这些就是他，或者说他们那个年代长大的人们亲身经历的事情。在《流浪地球》的原著中，并没有如此详尽地关于宏大叙事的表达，毫无疑问这一部分内容是导演组天才的发挥，却印证了很多观众心中对大刘小说“视觉化后应该是什么样子”的想象。
应当说，宏大叙事往往在大刘的小说中或主观，或不经意地得到了表达。《球状闪电》里林云少校和她的苏联“母亲”如何产生了共鸣与隔阂，主角造访西伯利亚地下实验室时老科学家无意的叹息，包括最后在戈壁上升起的蓝色太阳——没有比这个结局更加丧心病狂地致敬了：在现实位面里，同样是在戈壁上爆发的太阳，让中国获得了和平的保证。
历史学界有观点认为，东亚频繁的水灾推动了集权社会的发展，修筑水利设施所需要的统筹管理能力造就了东亚式的高度集权和集体主义。魏特夫相信这一发展路径造成了东方与西方社会价值观念上的巨大差异。从电影作品来看，这一差异似乎仍然存在于21世纪的今天——比起靠主角小队单打独斗、所有牺牲都有价值的好莱坞式剧情，《流浪地球》展现了截然不同的剧情走向，“饱和式救援”的观点频繁出现，牺牲常常被发现毫无意义，我们感受到的是全人类集体奋斗的光辉而非某一两个人的努力。
在温暖、安全、可以伪装出春天的地下城，是赛博朋克式的科幻社会，我们惊讶于危机之下这里仍然有黑社会、麻将、兔女郎，一切仿佛都得到了庇护；但是在寒冷、危险、严酷的地上世界，我们感慨于“傻大黑粗”的建设、为了目标不惜一切的牺牲和不计代价、不论结果的奋斗。观影时这两个世界如此鲜明的对比，不经意间和观影后网络上两种言论激烈地碰撞交相辉映——宏大叙事对于一些人来说，是共鸣和感动，对于另一些人，却是不可理解地冰冷怪物。
《流浪地球》注定是一部划时代地作品，不仅仅因为它所谓地
“开创中国科幻元年”，更多地在于它竟然引发了如此激烈、波及如此之广的讨论与关注。在表层，笔者看到的是中国电影消费者的觉醒，和中国电影工业的起步；而在思想内核上，笔者却总是会想到中文互联网这几年来对于苏联文艺作品、对于工业党热情洋溢地讨论和关注。大刘笔下极具个人和时代特色的人文关怀和宏大叙事，注定会在未来引发更加激烈地讨论。
**近期文章导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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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浪地球让人失去理智，我们需要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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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llen Xu ** / **** 帝都金融民工一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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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春节档的众多大片里，毫无疑问《流浪地球》成为了票房、口碑、热度三料冠军。从初二开始独占鳌头的票房，在“喜剧三杰”对比下尤为出众的质量和口碑，由电影引发的激辩乃至论战，包括随着电影衍生出的种种meme（互联网模因），“小破球”以一己之力开拓了国产电影，尤其是国产科幻电影的新局面。
关于《流浪地球》是如何代表了先进生产力的发展方向，体现了中国电影工业的进步和良心电影人对资本的逆袭的讨论，在各大社区已经足够多了，笔者也无意对此做过多赘述。但是，在关于《流浪地球》，乃至延伸开的大刘科幻作品中缺乏人文关怀、热衷宏大叙事的批评，甚至有一些人把大刘定义成法西斯主义者，诸如下面这类言论最近在网上有很多。笔者觉得有必要为我所喜欢的这位科幻作家，做一番辩护。
如果说政治哲学即是探寻在何种制度下，人能够“正确”地生活的哲学，那么在笔者看来，每一本科幻小说，都可以看做一次政治哲学/社会学的思想实验。无论作者的主观意识如何，他都会通过文字和想象力，来探求在其所设想的科幻世界里，人/社会/文明会是何种形态，持有怎样的价值观，有着怎样的发展路径与未来。无论是黄金时代的巨匠们，与大刘同辈的特德·姜，或者普通读者更为熟悉的大刘、郝景芳，盖莫能外。
在《流浪地球》里，人类所面临的是空前危急、以星球为单位的生存危机，在这个背景下，大刘为人类设计了一套截然不同的价值取向和观念——最直观的表现便是“抽签决定生死”的残酷抉择（注：在原著里，还表现为对生死的相对淡漠，对稳定家庭关系的淡然，还有对黄金时代人们如此关注爱情的不解）。
在很多人看来，这种“放弃30亿人”的价值观非常的不正确和残忍，但是他们却忽略了这种残酷背后，是“还有30亿人活下来“和”人类灭亡"之间的二选一的选择。换句话说，大刘所关注的更多是”人类“这一整体如何延续，而非某一个个体生命能否得以保全。
当然，这种过分工具理性的思维会给很多人带来不适，但是即使是在如此极端残酷的局面下，大刘（或者说电影剧组）仍然选择了最公平的方式来裁决所有人的生与死——不同于《2012》里高价购买船票和保存精英，也不同于《泰坦尼克号》选择让弱者（妇孺、老人）先登上救生艇，《流浪地球》用抽签这一方式，让所有人公平地面对了生死。事实上，这并不理性，也未必是拯救人类最优的选择，但是它把乞丐与富豪，愚者与天才，平民与精英平等地放置于天平的两端，真正地实践了“人人生而平等”的信条。
这不是大刘的作品中第一次对类似问题进行讨论，在他的另外两部短篇小说中，我们同样能够发现，即使是强调点子的价值、重视科幻概念的大刘，也仍然会在其小说中表达出对人、对社会的思考。《乡村教师》里，碳基帝国对地球的扫描和“3C级文明测试”，显然带有了无知之幕的色彩——而正是濒死的乡村教师对孩子们最后的教育拯救了地球。决定地球命运的不是高高在上的精英，而是默默无闻的贫困教师和山村里恰好接受了教育的孩子。而在《赡养人类》中，终产者为移民们划定在地球的生活标准时，毫无疑问借鉴了“福利最大最小化”的原理——将生活标准定为地球上最贫穷的人的生活标注，故事也在这一前提下得以展开。
笔者并不认为大刘是一个严酷的、
毫无人文关怀的“机器人”作家，大刘的笔下同样表现了一个作家应有的人文关怀。只不过一则大刘的科幻世界往往在星际展开，在光年尺度的世界里，个体显得如此渺小，以致于大刘往往从人类整体的角度考虑问题；而另一方面，小说设定的极端条件，使得人类更趋向于工具理性和集体理性，对个体的关注相比之下较为稀缺。这两者毫无疑问都和经历了鲜少遭遇重大危机，习惯了岁月静好和个体表达的现代都市文明格格不入，但是却和笔者想要讨论的第二个问题——大刘笔下热衷的宏大叙事——密不可分。
在《流浪地球》的开篇，地下城伪装成岁月静好的教室里，女主人公韩朵朵对班长播音腔式的、过于煽情的标准答案不屑一顾；然而电影的最后那次拯救人类的全球广播中，韩朵朵自己主动而真诚地认同了班长的答案。让韩朵朵产生如此大改变的，就是地上世界严酷的环境和撕开伪装后冰冷的现实。在地上零下80度的凛冽寒风中，导演用一组恢弘的长镜头宣告了宏大叙事的复活——奔流不息的货车，粗犷巨大的挖机，高耸如山峰的地球发动机……随着镜头推远，一个个蓝色光柱出现，空间站映入眼帘。这一切仿佛在冰雪中才显得如此合理，因为这一视听语言和宏大叙事的发源地，正是苦寒的北方。
集体主义，工具理性，战天斗地的热情与人定胜天的豪迈，对于80后甚至90后来说或许非常陌生，但是对于60年代出生的大刘来说，这些就是他，或者说他们那个年代长大的人们亲身经历的事情。在《流浪地球》的原著中，并没有如此详尽地关于宏大叙事的表达，毫无疑问这一部分内容是导演组天才的发挥，却印证了很多观众心中对大刘小说“视觉化后应该是什么样子”的想象。
应当说，宏大叙事往往在大刘的小说中或主观，或不经意地得到了表达。《球状闪电》里林云少校和她的苏联“母亲”如何产生了共鸣与隔阂，主角造访西伯利亚地下实验室时老科学家无意的叹息，包括最后在戈壁上升起的蓝色太阳——没有比这个结局更加丧心病狂地致敬了：在现实位面里，同样是在戈壁上爆发的太阳，让中国获得了和平的保证。
历史学界有观点认为，东亚频繁的水灾推动了集权社会的发展，修筑水利设施所需要的统筹管理能力造就了东亚式的高度集权和集体主义。魏特夫相信这一发展路径造成了东方与西方社会价值观念上的巨大差异。从电影作品来看，这一差异似乎仍然存在于21世纪的今天——比起靠主角小队单打独斗、所有牺牲都有价值的好莱坞式剧情，《流浪地球》展现了截然不同的剧情走向，“饱和式救援”的观点频繁出现，牺牲常常被发现毫无意义，我们感受到的是全人类集体奋斗的光辉而非某一两个人的努力。
在温暖、安全、可以伪装出春天的地下城，是赛博朋克式的科幻社会，我们惊讶于危机之下这里仍然有黑社会、麻将、兔女郎，一切仿佛都得到了庇护；但是在寒冷、危险、严酷的地上世界，我们感慨于“傻大黑粗”的建设、为了目标不惜一切的牺牲和不计代价、不论结果的奋斗。观影时这两个世界如此鲜明的对比，不经意间和观影后网络上两种言论激烈地碰撞交相辉映——宏大叙事对于一些人来说，是共鸣和感动，对于另一些人，却是不可理解地冰冷怪物。
《流浪地球》注定是一部划时代地作品，不仅仅因为它所谓地
“开创中国科幻元年”，更多地在于它竟然引发了如此激烈、波及如此之广的讨论与关注。在表层，笔者看到的是中国电影消费者的觉醒，和中国电影工业的起步；而在思想内核上，笔者却总是会想到中文互联网这几年来对于苏联文艺作品、对于工业党热情洋溢地讨论和关注。大刘笔下极具个人和时代特色的人文关怀和宏大叙事，注定会在未来引发更加激烈地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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