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拳 乙 己
原创 章北海official [ 章北海的自然选择 ](javascript:void\(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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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ng
Of
Boxer
**拳师**
微博的格局,是和别处社交平台不同的:一个热榜拉下来,里面预备着各种话题,可以随时发言。做工的人,傍午傍晚散了工,都要打开微博刷上一会,——这是几年前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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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他们上班时候也刷,——坐在马桶上摸鱼,在厕所里一蹲就是半小时,因而整个微博都是屎味。**
倘肯多花些时间,便可以四处搜罗博主,或者粉他,读他的微博,如果赶到特别闲的时候,就能躺在沙发刷上半响,但这些主顾,多是上班族,大抵没有这么闲。只有不上班的有钱人,才躺在床上每日刷微博到天黑。

当年蹲坑看洗发水
现在蹲坑刷微博
**我从十岁起,便在互联网上混。经理说,水平太差,怕混不了贴吧,就在微博上负责删帖。**
微博上的用户,虽然很少嘴臭,但唠唠叨叨缠夹不清的也很不少。他们往往要亲眼看着热榜话题刷上去,不被屏蔽,然后放心:在这严重目光下,删帖也很为难。所以过了几天,经理又说我干不了这事。幸亏内推的情面大,辞退不得,便改为专管客服的职务了。

微博用户关心的
无非是这一些鸟事
我从此便整天的坐在电脑前,专管我的职务。虽然没有什么失职,但总觉得有些单调,有些无聊。经理是一副凶脸孔,用户也没有好声气,教人活泼不得;
**只有拳师一上微博,才可以笑几声,所以至今还记得。**
拳师是又要上班而又整天刷微博的唯一一类。她们身材很高大;青白脸色,皱纹间时常夹些岁月静好一类的伤感;一条乱蓬蓬的的裙。刷的虽是微博,可是自己又写不出,似乎十多年没有原创内容,只是转发或骂人。
她们对人说话,总是满口“压迫”,教人半懂不懂的。因为她们总是要“权”,别人便从历史书上的“神助拳义和团”这半懂不懂的话里,替她们取下一个绰号,叫作拳师。

母亲节管母亲叫“婚驴”
眼看就要磨刀霍霍向爹娘了吧
拳师一上微博,所有喝酒的人便都看着笑,有的叫道,“拳师,你又搞双标了了!”她不回答,掏出手机说,“刷一刷热搜,开一个月会员。”便排出十块钱。
他们又故意的高声嚷道,“你一定又骂人被封号了!”拳师睁大眼睛说,“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什么清白?我前天亲眼见你骂人被大V拉黑,禁言七天。”
拳师便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 **“打拳不能算骂……打拳!……拳师的事,能算骂么?”**
接连便是难懂的话,什么“婚驴”,什么“屌癌”之类,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微博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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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人家背地里谈论,拳师原来也谈过恋爱,但终于没有结婚,又不会攒钱;于是愈过愈穷,弄到将没家没业了。幸而现在家里着急,偶尔相亲,可惜又有一样坏脾气,便是爱打拳。谈不到几天,几句话不合,就删除拉黑
。
如是几次,敢来相亲的人也没有了。拳师没有法,便继续在大城市混着。但拳师在我们微博,品行却比别人都好,看什么广告就买什么;虽然间或没有现钱,暂时记在花呗上,但不出一月,定然还清,从马云家上拭了拳师的名字。
**拳师喝过半碗酒,涨红的脸色渐渐复了原,旁人便又问道,“拳师,什么是婚驴?”拳师看着问她的人,显出不屑置辩的神气。他们便接着说道,“你妈也是婚驴?”**
拳师立刻显出颓唐不安模样,脸上笼上了一层灰色,嘴里说些话;这回可全是蝈蝻BISS之类。在这时候,众人也都哄笑起来:微博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不和自己一样
就是做驴 还是自作自受
看了这些微博发言,我可以附和着笑,经理是决不责备的。而且经理自己上微博,也每每这样问拳师,引人发笑。
拳师自己知道不能和他们谈天,便只好向管理员倒苦水。有一回对我说道,“你上过大学么?”我略略点一点头。她说,“上过大学,……我便考你一考。女性主义的作家,有哪几位?”
我想,连波伏娃也未必读完的人,也配考我么?便回过脸去,不再理会。拳师等了许久,很恳切的说道,
**“不知道罢?……我教给你,记着!这些作家应该记着。将来审判蝈蝻的时候,可以免死。”**
我又好笑,又不耐烦,懒懒的答她道,“谁要你教,伍尔夫、玛丽莲·弗伦奇、埃莱娜·费兰特、波伏娃么?”拳师显出极高兴的样子,将两个指头的长指甲敲着柜台,点头说,“对呀对呀!……《第二性》有上下两卷,你知道么?”
我愈不耐烦了,努着嘴走远。拳师刚在输入框里写了几个字,想发送出去,见我毫不热心,便又叹一口气,显出极惋惜的样子。

我都几乎啃不下来
拳师们更不要提了
有几回,邻居孩子听得笑声,也赶热闹,围住了拳师。她便给孩子们讲打拳。孩子听完了,仍然不散,眼睛都望着拳师。拳师着了慌,伸开五指将眼睛罩住,弯腰下去说道,“别看我,我不是你们的婚驴妈妈。”直起身又看一看孩子,自己摇头说,“不行不行,不能生,不能生。”于是这一群孩子都在笑声里走散了。
拳师是这样的使人快活,可是没有她们,别人也便这么过。
有一天,经理正在慢慢的做工作总结,刚提起笔,忽然说,“拳师长久没刷微博了。还没充会员呢!”我才也觉得的确长久没有来了。一个喝酒的人说道,“她们怎么会来?……她们打肿了脸了。”掌柜说,“哦?”
**“总仍旧是骂人。这一回,是自己发昏,竟骂到PAPI酱头上去了。网红生孩子,骂得的么?”** “后来怎么样?”
**“怎么样?先是拉黑,后来是群嘲,拉上知乎热榜,再打肿了脸。”** “后来呢?”“后来打成猪头三了。”“那又怎样呢?”“怎样?……谁晓得?许是永封了。”
经理也不再问,仍然慢慢的做他的工作总结。

想必恨疯了吧
许久之后,我正合了眼摸鱼。忽然间听得一个声音,“答题自助解封。”这声音虽然极低,却很耳熟。看时又全没有人。站起来向外一望,那拳师便在柜台下对了门槛坐着。
她脸上黑而且肿,已经不成样子;穿一件破夹袄,背着一个LV的假包,用草绳在肩上挂住;见了我,又说道,“号又被禁言了,要自助解封。”
经理也伸出头去,一面说,“拳师么?你还没充会员呢!”拳师很颓唐的仰面答道,“这……下回再充罢。这一回是解封,快一点。”
客户经理仍然同平常一样,笑着对她说,“拳师,你又被封号了!”但这回却不十分分辩,单说了一句“不要取笑!”“取笑?要是不骂人,怎么会被系统抓到?”
**拳师低声说道,“盗号,盗,盗……”**
她的眼色,很像恳求经理,不要再提。此时已经聚集了几个人,便和经理都笑了。我解封了账户,发邮件,送到私信里。不一会,她登上号,便又在旁人的说笑声中,慢慢走去了。

自此以后,又长久没有看见拳师上微博。到了年底,经理做年终总结说,“拳师还没充会员呢!”到第二年的年中,又说“拳师还没充会员呢呢!”到年底可是没有说,也没有看见她们。
**我到现在终于没有见——大约拳师的微博账号,的确是被永封了。**
二零二零年五月
** 章北海的自然选择 **
有关自由,无关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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