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的大学前奏——从高考谈起
明斌浩 [ 做己 ](javascript:void\(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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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大学前奏——从高考谈起**
__ _ _ 明斌浩|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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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感慨，大学的前奏太长了，乃至已经延伸到了娘胎里。今天，我倒想谈谈，大学之前，我的故事。我的大学前奏没那么长，甚至直到上大学前，我对大学都没概念。我是稀里糊涂地上了大学的，上学上惯了，上完高中，可不就是该上大学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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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年高考完，我同样没什么感觉。那时，我刚从医院出来没多久。挺幸福的！过了几个月无忧无虑猪的生活。我终于胖了，体重增加了至少30斤，上楼也开始喘。这至少证明，我妈信奉的一条真理，恐怕不是真理——瘦人就是瘦人，你就是杀头猪，他都胖不了！——当然，我没有被杀头猪，我只是过了一段猪的生活——新年开初，我就被人抬入医院，直到进入大学——每日生活的主要内容便是：吃、喝、睡，然后发呆。
今年是恢复高考四十周年，大家都在讨论高考，说77年恢复高考意义重大，小平同志起了非常大的作用。小平同志到过我们村，还在那里住过几个月。但恢复高考的意义我感受不到，我感受到的是，高考长期对我的支配和摧残。我唯一要感谢高考的是，我是通过高考这条路通往信院的，我的大学。
高考完了的整个暑假，我好像都是坐在电视机前度过的，但我并不是在看电视，我看电视会哭，那两三个月，我只是发呆。家人不想让我整日地躺在床上，于是把我安置在沙发上，为我打开电视，把遥控器放在我身边。妹妹，估计那段时间很苦恼吧！经常被母亲呵斥，不能看电视，要让着我点。
说出这些，我现在很感动，鼻子一酸，他们已经尽力了，尽了最大的力了，照顾我，理解我，包容我。
生病以后，我常常对他们发脾气，抱怨。家人也常常抱怨我不再听话了，一直以来，我都非常听话的。
——我还要怎样？——要他们怎样呢？——也许，我根本就不应该要求家人的理解，理解我，理解我的内心，我的思想。他们没怎么上过学，农民出身，我说的那些词儿，他们理解起来都费劲吧？！
后来，我常常想要的，或许就只是他们的尊重，尊重我的独立性，尊重我的爱好，我的兴趣。我喜欢读书，他们不会直接对我说，读书无用；我喜欢写作，他们不会直接对我说，那又挣不到钱；我喜欢去河滩捡石头，训练和培养自己的目光、想象力、为万物赋义、让自己放空、给心灵归零等等，他们不会直接对我说，我怎么永远长不大。我感受到一种深深的被压制和痛苦，常常在家里找不到家的感觉，在最亲的人面前感受不到爱和亲切。所有的一切，好像都是，孝，是应该的。一句应该的，便把所有的一切温情脉脉，也都抽离了。父母的应该是，养儿防老。
——“我养你有什么用？”——“知道这，小时候就该让计划生育的“侦缉队”把你弄走来，费这事干嘛？！”父母一唱、一喝。学校里——那句令你愤怒的话还在萦绕——“人家400多分的人要走了，我当然（当然、当然）得把你这个300（300、300）多分的人撵走（撵走、撵走）。”
你已经崩溃过一次了，这次你彻底绝望了！你胆小，没有勇气自杀。但在心里面，你已经做好了死亡的准备。——你想念上帝了！你觉得你是个来自天堂的孩子。你万念俱灰，折腾了几天几夜，躺在床上感受着自己已然到达了天堂的门口。你望着自己的灵魂，他们像氤氲在空气中的电子。你面带微笑，望着他们上升、上升，准备闭合自己最后的眼睛。——然后突然地，你被一群人弄醒，掐人中。你真的累了。累了。你告诉众人。极其虚弱地躺在母亲的怀里，赤身裸体。而此时，你这个“孤独圣战士”依旧想着这个世界。——我走之后，愿：家人平安幸福，不再吵闹；愿社会和谐，长治平顺；你对自己的祝愿，已然蒸发了。三个愿望，在你十五岁的成人礼上，你许下的三个愿望，少了一个。你逃避了！上帝并没有要你，他向你挥手了！他怎么忍心啊！那么多亲人朋友在陪伴着你，那么多！他怎么忍心让你对他们犯下罪，然后轻易地回到他身边。他要捡炼你，不是么？！看你是个苗子，也还算赤诚，在这虚浮慌乱的年代。
信院的通知书怎么到手的，你并不知道。你被一通电话喊去在第二天中午之前交钱。你的父亲却很兴奋，好像终于有人要了。396，你的档案估计被人扔来扔去：太低，不要！太少了，不要！连400都不够，不要！你着实是没有蒸馒头，也没有给你老爹争（蒸）口气！他也管不得那么多了，别人的孩子都上大学了，他的孩子也得上。要是在村里，跟着他干也就算了，现在他有这个条件了。
于是，记忆中，第二次被父亲“抓着”（开车）赶去学校报到。
第一次，是去实验吧？我考上了，但我根本就没打算去，也是父亲让我去考的。那天县里小考完，我解放了一样地跑回家拿东西，准备约着小伙伴不知去哪里玩儿。他在楼下等我。我知道，班里有几位同学被实验录取了。他们收到了录取通知书。但我压根对实验不了解。什么长治市最好的初中啊，我没概念。我当时想的，就是能够在家人身边，挺好的。
当时母亲在家里打麻将，我顺带着问她，实验有没有什么消息。他也顺带说了声，有人送了个小纸片，在哪哪哪，你看一下。我打开一看，心里乐了一下，然后便去玩了。后来才知道，那天傍晚，父亲租了一辆红色的松花江面包车，满县城找我。最后在哪儿，我被抓获的，已然不记得了。上了车，我就去实验报到了。
记得到了那里，人家已经下班了。有一位好像是什么主任的在，打电话把办事的那位老师叫来，一位高高的女老师，很不情愿地来了，整个过程对我们都很嗔怨。是不是最后一天报道，我不记得。我当时很无所谓的。只记得父亲小心谨慎的，低着头哼哼哈哈地表示很不好意思。最后涉及到找钱还是什么，父亲想拿出200块钱给人家，表示抱歉，耽误人家时间，毕竟下班了。那位老师果断拒绝了。这也算，我对实验老师的第一印象吧。不算坏。后来，我知道自己上了一个怎样的学校，我很喜欢，常常在心里默默地感念那位主任。校园里每次见到他，尽管我知道他不认识我，还是会很崇敬地在心里面表示感激。
上大学之后，名师课堂的老师讲社会现实与问题，讲留守儿童，讲计划生育的弊病。我当时听得起劲，还做了很多笔记。但也是后来的某一刻，我才突然发现，我他妈的原来也是半个留守儿童啊，父亲常年在外。我也是差点被计划生育的“侦缉队”消灭在娘胎里以及扼杀在摇篮里啊。
我是在山西躲生躲长的，老家河南。头一个月在大姨家，头三年在姥姥家。很多年际，我都只跟我母亲近。所有的亲人里，我只叫“娘”，甚至不叫“爸爸”。顺畅地叫“爸爸”，是在我十五岁成人礼（圆锁）之后的事。我母亲安顿我，你都这么大了，不叫爸爸，别人会笑话的。我也不叫“哥”，是跟着叫爸爸一起叫开的哥哥。那时候，上初中，每日在食堂打饭，同学们都叫叔叔、阿姨，叫得那么甜。我一开始不会叫，叫了害羞。打饭估计都不好意思，脸红。后来，叫得多了，也便很自然。叫开爸爸之前，我叫的“叔叔、阿姨”肯定比“爸爸、哥哥”多。但或许，我也正是先学会叫的叔叔、阿姨，才学会叫的爸爸、哥哥。这叫什么事儿啊？怪我吗？怪什么？听起来，我简直像个怪胎。——怎么可能？！是啊，怎么可能？！很多年了，我一直在反思自己。
今年开春，我又恋爱了，女朋友是故乡的。她的故事可能比我的都精彩。本来她当了十几年的老大了。突然有一天，原来她只是二姑娘，她还有个姐。他这个姐从小以为自己远在远方的妈妈，原来不是她的妈妈，而近在身边的妈妈，却一直是她的婶婶之类的。很多年都不能适应，不愿意回自己的家住。
是啊，小时候，感觉世界上好像只有妈妈，爸爸好像是亲戚，一年也见不上几回面。唯一对他的好感和亲切就是，这个人，每次见到，都会有好吃的。
父母把我从山西姥姥家接回老家河南之后，我被罚款了。逃了三年，还是没逃过。罚款就罚款吧，生下来就不错了。那时家境不好，父母结婚、盖房都是借的饥荒。再加上我这个当时非法的二胎，黑小孩，被罚了款之后，才成为中国人。不容易啊！我一直是父母的包袱。中间好不容易听了几年话，安生了几年。生病一场，又成了包袱。我后来常常感慨，家里最可怜的，就是父亲了。我不是最可怜的。我常常在心灵的深处可怜他，可怜这个倔强的男人。
父亲话少，母亲话多。父亲有什么都藏在心里，母亲有什么必须说出来，藏不住话。父亲脾气倔，冷不丁的一句话，真的很伤人，母亲脾气暴，嘴上什么都说。父亲、母亲经常吵架，但每个人心眼都不赖。我小时候最害怕的事，大概就是他们吵架了。每次他们吵架，我都会找个地方，躲着哭。母亲有时候还埋怨我们兄弟俩不懂事的，说我们那么大了不知道拉架，任他们吵。哥哥大概性格坚强一些吧，我性格比较懦弱，只会哭。小时候，我和哥哥不合，就像父亲、母亲之间不合一样。父亲常常挨母亲的骂，我常常挨哥哥的打。
小时候，我特能哭，一哭就是半天。父母总说我心眼小。后来我找到一个词，我不是心眼儿小，我是敏感。大概，我常常被试图哄我的人试问，你哭什么吧？我不知道。我哭什么，我也说不出来，总觉得自己受了冤枉、委屈。后来父母常常跟我讲，他们经常得到好心人的小报告，说我在姥姥家受罪类，经常吃不饱，我父母买给我的奶粉，常常是分给姥姥家的大孙子吃，大孙子比我亲。我从没有怨恨过姥姥，因为我对姥姥没印象。我只对姥姥的死有记忆，那一年，二舅慌里慌张地到河南给母亲捎信，姥姥病重。母亲让二舅把我先捎上（山西），她随后便到。我差点被丢掉。母亲常常感叹姥姥没福气，村里的妇女队长，老党员，受了一辈子罪，家里穷得叮当响。
我被抱回家后没多久，一次夜里起夜，父母怕我尿床，可我总也睡不醒，埋怨他们把我叫醒了，站在地上故意不尿，开着灯，就那样干耗着，我甚至可能都在故意憋尿。现在想想，农村嘛，大人很累的，再养上两个孩子，一屁股饥荒，加上那几年农民工挣上钱了也不好要，父亲还不是37岁那年，没要上帐，气急了，借了钱出去创的业？一切都挺不容易的。父亲估计很累吧？！心里估计在想，“怎么养你（们）这么费事？！”父亲在家的时间不多，大概除了麦子熟了的季节，就剩过年了。也就这两天吧。啪的一巴掌，五个大红手指印，尿了，终于尿了，这下憋不住了，哗哗地尿吧，尿了一地。尿了，也哭了。哇哇地哭，怎么也哄不住。
母亲为了哄我，说了一句，“以后不要叫他爸爸了，这么打孩子！真心狠，下得去手……”为此，母亲还和父亲吵了一架。我算是不哭了。可自那以后，我再也不怎么叫爸爸了。
不叫哥哥也是有一次，哥哥将我推倒，碰掉了两颗门牙。哭得哄不住，母亲也是一句，“以后别叫他哥哥，天天欺负孩了……”说出这些，我不是要讨伐母亲，也不是要出卖我的家人。算作一种反思吧。母亲小学都没毕业，出生在文革年间，姥姥又是强硬的妇女队长。我到现在都能感受到母亲那个年代的强烈印记。母亲教育妹妹，也是张口便提，她们小时候，她们小时候怎么样，然后便说现在，现在怎么样，简单的唯物辩证法。常常拿过去否定现在，又拿现在否定过去。没有自己的独立精神，和自我判断。我常常感叹，她太累了。她用被洗了的脑袋，去指导自己的生活，感觉怎么都不如意，却又找不到任何办法。常常用命运来安慰自己。以前在村里种了十几年的地，觉得不快乐，现在不用种地了，也还是不怎么快乐。是她不懂得满足吗？可她也没怎么挥霍啊。母亲也很苦恼吧。我也是一直苦于无法帮她呢。她脑子里的东西太顽固了。一听就是60年代村里的高音喇叭熏陶出来的。
三岁多大的时候，我的记忆不多。在姥姥家的唯一记忆，大概就是对星空有印象，姥姥家在河边，夏季的夜晚，邻人们会聚在河边吃饭，聊天儿。然后我就躺在姥姥的怀里看星星，看河对岸一排的杨树，看山影。然后看着看着就睡着了。欲睡未睡之际，常听到邻人说：“XX,孩子睡着了，放下吧。”姥姥的名字，我始终想不起来。然后母亲总是会在夜晚神秘地出现。当时，我自然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母亲偷偷地去看我吧，给我送给养。然后第二天，天一明，也就走了。骑着自行车，有时候也步行，几十里山路。
很多故事，我自己当然不知道，我父母冲我讲的。我们之间的聊天，最多的也就这些。除了这些，好像也没别的了。常常是这些。生病以后，我自己给他们分析原因，说家里没有交流的氛围，是个问题，你们经常吵架，对我影响很大。然后，他们就不爱听了。又和我讲这些。我说是冲我讲的，大概每次他们觉得我不听话了，就对我讲这些吧，然后顺带着再讲讲他们小时候，当年结婚时的一穷二白，最后得出结论，养我很费事。言外之意，还是要我听话。其实，我算是听话的了，小时候吃得打远没有哥哥多，常常是母亲吓唬哥哥，我这只猴子自然就学得乖乖的。我确实属猴，母亲也属猴。母亲很会利用我们是兄弟两个，小时候，我比较听话，我就是哥哥的参照系，我们家没有“小明”，因而哥哥常常觉得我母亲偏心，有意疏离我，很少带我玩。后来生病后，哥哥成家了，母亲又拿哥哥做参照系，说我不听话。有时候觉得，父母真的挺可怜的。
然而，我总觉得自己太过幸运！几次被父亲安排的路，对我来说，都是革命性的。03年夏天，我突然地被父亲从故乡的西坡小学，安排到山西平顺的城关小学。第一天，我就被老师吓哭了。天呐，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多人。一个班六十多。一进门，我估计就被震到了。老师问我名字，我普通话不好，方言的味儿很浓重，半天没说清，我挺着急的。老师估计也很着急，她当时在批作业，周围围着一群人，她说你下去吧，语气有点不耐烦。下去之后，我趴在桌子上哭了。立刻成了吃瓜群众的圆心。有同学向老师报告，XXX，他哭了。我低着头，不好意思见人。挨到放学，再也不想去了。后来，等到新学期开学，我爸才硬生法把我送去。外界环境变化之后，我内心引起了强烈的反差。我在故乡的班级，全校，只有5个，5个小伙伴。
大概我这河南话引人好奇吧，四年级上半学期，天天挨欺负。后来成绩突飞猛进之后，我看似成了班里的主流。但内心的自卑还是难以掩饰。十二岁之前，我基本没出过村儿，那个小山坡。我的成绩在村里，每次排第一。但一比较之后，我在村里的成绩就太可怜了。记得，一开始，摸底考试，我全班50多名，后来期中考试我就30多名了，期末考试，我干脆杀到了班里前十五。前十六名有奖。那个奖品，我到现在都保留着，觉得是一份纪念，一个文具盒，一直都没用。很多同学好奇，我进步为什么那么快。说实话，这也是我后来长久反思的。但考到十几名之后，我就没再往前跑了。我很轻松地保持着这个水平。从来没觉得学习枯燥。尽管那时候也是做题，五年级要做很多题。
考到实验（长治市实验中学）是我没想到的，因为班里成绩比我优秀的好多，也都没有考上。只记得那时候什么也不知道。拼音不会，背写生字天天被老师拎出来训，十个能错八九个，唯一对的一个，估计也是背写之前，赶紧看了一眼，记住的。挑生字在我觉得都比考试紧张。因为你知道，完了你肯定又该挨骂。只顾着紧张了，心惊肉跳的。
什么都不知道，排序，从大到小，不知道宇宙和北京哪个大，北京是什么东西？宇宙又是什么？常常闹笑话。因而，我又什么都想知道，对知识，有着浓烈的兴趣。这一点，一直延续到初三以前，我开始思想。整个高中，我都是被思想的魅力所支配，欲罢不能。
记忆中，第一次去广场上玩健身器，以为是人谁家的，没有允许，不能玩儿。站在那里看人玩，观察了半天发现不对，怎么好像一会一个人，也都没有跟谁打招呼。于是等人都走了。摸摸索索，鬼鬼祟祟地上去玩一把，看见别的人过来了，赶紧下来，好像是他家的。
第一次喝牛奶，是我们班主任老师给的。我咬开喝两口，香香甜甜地，有一种乳香，发纯，有点幽。我觉得是好东西，拿回去给家人喝。后来，上大学之后，我的小学老师生病了，我去看她，拿着特仑苏，我家人说，看你的小学老师，用得着买这么贵的吗？我当时知道，我爸不是嫌我乱花钱，他是嫉妒了。我都没怎么问他表示过关心。
记得父亲前年过生日，当时我正和上一个对象交往。我家里人是不怎么讲究过生日的。都是农村出来的，很多时候，生日也都忘记了。那次生日在饭店，我叫的我对象第一次见家人。服务生提议给寿星唱生日祝福歌。挺温馨的，看得出来，那天父亲很感动，他眼角有泪痕，一直强忍着。倔强的男人啊！听母亲说，我爸常常看电视剧，一个人偷着哭呢。我能想象。
我明白他那天为什么那么感动，他觉得我有着落了，有人照顾了，他悬着的心放下了。我即使是有病，也有人要了。
父亲以前对我很信任。我考了个好初中，整个院子里都知道我是好学生。他和很多他的朋友吹牛，他家老二以后不用他管，怎么样怎么样。后来高中的路，是我自己选的，回到县里。为什么回去，我却没有跟他们说。生病以后，和家人交流多了，我跟他们说过，但还是很难沟通，他们一直以为是我在抱怨这个家，在指责他们，是在把生病的原因都推给他们，他们受不起。
那一次选择，我没有听父亲的，我开始有自己的主意了。不是我成绩不好。我中考也差不多考了600分。可以去市里的。去五中、六中，进好班，人家还给钱。幸亏没有去六中！——开个玩笑，长治人都懂。那就不是疯了这么简单，而会是，没了。从楼上飞了。人嘛，又没有翅膀，只能往下飞。生病以后，父亲常常埋怨自己没有为我把好关，纵容了我，导致我生病的结局。但我告诉他，我不后悔，从来都不后悔，不是因为这个世界上没有卖后悔药的，而是，有我也不买。我知道平中（平顺一中）对我的意义。当然，和平中彻底地达成和解，也差不多是和我自己在平中的岁月达成和解，愿意承认她是我的母校。这，也还是今年开春的事，我又一次去那里闲逛。
为什么选择平中，不是因为她好，也不是因为我烂。还是那个原因，离家近。或许吧，我一直渴望在人间找到一个家，我对家有着无尽的渴望。三年后，我还是选择了平中。只不过这一次，还有一些原因。不是我恋家，我这个人不恋家，也可以说对家没感觉。但我有家人，很多年来，我的一个暗自努力就是，在家里找到家的感觉。温暖、舒适、惬意、自在，没有过激的，频繁的吵闹。
我觉得自己学到了些什么，我希望这些能够对家有用，对家人有用，知行合一，试图解决我生长的这个家，我认为的问题。我想用知识影响到这个家。但我怎么也实现不了。直到后来，我上过大学，我觉得自己也算是有一些思想了，也还是难以实现，我对家的理想。我深感观念、理念这些看不见的存在，对人类，对人类头脑、命运，及生活的影响和奴役。在这些面前，人类是可怜的，而不只是在灾害面前。
很多年了，我一直在反思自己，一直想总结自己的成长。其中有一点，一直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说出来不怕人笑话，那就是——我到底是不是天才？或者说，像尼采的话——我为什么如此聪明？
考到实验后，班里八十多人，我还是突出来了。最好的名次是第九名，全校25名。不是我狂傲。我的确觉得自己没怎么努力。我觉得自己不算最努力的。很轻松！有人说我骄傲了。或许吧，我出村以后一直很自卑。即使后来成绩好了，即使我是卫生班长。在城小是，在实验也是。卫生委员这个职务我稀里糊涂地竟然从西坡小学干到复习班，两个复习班，我在复习班被开除过一次。我觉得自己的经历中充满着戏剧。进县城读书之前，村里因为非典停课了，我像小兵张嘎一样天天在村口站岗，很高兴的样子。一直以来，我对未来都没有想象。我从没有想过自己上小学是为什么，上小学我从来没想过将来是要上好初中的，我得好好努力。上初中，将来是要考好高中的，努力考上好高中什么的。
我觉得自己挺现实的，初三以前，我不用去寻找生命的意义，因为我很快乐。在村里，基本不用怎么上学，天天玩儿，尽管学不到知识，但天天接触自然。上山、下水、入地，有一片天地，一片乐园。谁说这些不是知识，不比知识重要呢？！可以说，我真正认真的学习，也就四年，这四年，打下了我现有的知识基础，我完全凭兴趣。更不懂什么叫偏科。记得考第九名那次，满分860，我考了800分以上。有些科目几乎满分。确实很爽的感觉。但很快我就觉得没什么意思了。因为初三来临了。初三以前把新课程都上完了。好像是这样吧。我开始讨厌学习是在有月考以后，天天做卷子以后。整日地勾勾点点那些一天见好几遍的题目，我看着就烦了，没意思了。
于是，我开始“利用职权犯罪”。最典型的是每日的一张英语报纸。我看着英语课代表过来收报纸了，就赶快起身，下去检查卫生区了。这一点，我不说，可能老越永远也不知道吧。我就整日地混在初三掉队生里，喘会气儿。腾出来的时间，我都用来想那些没有用的问题了。越想越多，各种各样的问题，止不住了。老师几次找我谈话，也还是不行。做卷子没有那些问题更吸引我。因为我从来也没想过，我是要考好高中的。我家里也从来没给过我升学方面的压力。家里对我教育的最大支持就是，给钱。我太自由了，一直都活在每一个当下，自由自在。
我很随意、随性地就独自完成了中考填志愿，我估分是600，下来成绩597。这个成绩以往，长治任何一所高中都可以上的。意外出现了，可能我们那年题目简单。二中的分数线高了特别多。我当时填报志愿想的是：要么二中，要么一中（平顺一中）。在我心里，要么最好，要么最烂。二中没达住，其他的我就都没有考虑。直接回县里，卧薪尝胆了。也是我了解初三的状态，了解我家里的状态，我想影响一下家里，让我的家人幸福些，主要就是少一些吵闹。选二中是因为二中是所谓的最好，竞争大，我就想竞争大的，看自己还能不能再突出来。
说实话，复习班时，我是狂妄地准备考北大哲学系的。尽管我不知道北大，北大意味着什么。但它是所谓的最好，我觉得，唯有最好才能够支撑起我的心灵。
大学毕业时，周濂在我们的毕业典礼上做演讲。周濂是谁，很多人可能不知道，但有一句话，可能没有多少人不知道——你永远都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就是周濂说的。演讲中有一句诗，我听着很感动，他说，——时人莫小池中水，浅处何妨有卧龙。我虽然不知道这句诗，在那之前，但我曾经自称过卧龙，有一段时间，我的QQ网名就叫——诸葛玄德。当然，他在演讲中喻指我的大学——山西农业大学信息学院。他在这里上了四年课，我也听了四年。
高中时，我很高傲，不怕有人笑话，真的。但我并不是凭着初中的底子好。而是凭着我在思想上的若有所悟。记得文理分班之前有一次考试，在206。我和一位同学坐同桌，他数学好，考了140多，整整甩我100多，然后整体成绩下来，忘记了，谁15名，谁16名了。考下来，他就笑。老子数学甩你那么多，最后排名……我不承认自己是数学瘸腿子。也不承认自己偏科。高中数学，我栽在那位数学老师手里了。不能这么说！但我们的情感纠葛绝对影响了我。
高三以前，尽管我的心思全然不在学习上，但还是凭借着对知识的天然兴趣，排名靠前。可以说，很多我的思考，是有自然科学的基础的。我并不讨厌，物理、化学、生物这些。之所以选择文科，是我看在这个“文”字上。我早在初中就有强烈的渴望表达自己，像今天这样顺畅地表达我自己，表达我的内心，我的所思、所想，表达我的动机，我的欲望，甚至我的每一个念头。我在当时朦胧的理想是，文学家，作家这些。上了高中是哲学家，思想家。到了大学，我就没理想了，因为我高中没毕业，就生病了。
我觉得我的病没什么，我觉得自己挺正常的。所以我敢这样说出来，而不担心自己因此便找不到老婆，像我父母担心的那样。可能很长时间吧，找不到老婆就找不到老婆，尽管自己很渴望爱情。但康德、尼采这些不也都没有老婆吗？我觉得没有老婆，不意味着这些人就配不上女性来爱。雅思贝尔斯说过一句话，大概意思是，（哲学家）这些人不是生活的范例。不是范例就不是范例吧。很正常，不是吗？每一个独一无二的生命，其目标都不应当是成为什么范例。说到底，每一个人，其对于未来也都是未知的，不存在什么做好自己的人生规划去成为什么样的人，三十岁要怎么样，四十岁要怎么样，三十岁没有怎么样，便是失败的表现。我觉得这些都很扯淡。详细而具体的人生规划是一种“致命的自负”。就像哈耶克所说的计划经济体制是一种致命的自负一样。人是生而求自由的，自由，又该怎么规划？自由本身就是一个价值追求吧？它是人类永恒的方向。实现自由，不是我们的人生所能够规划的。我们人类，可能永远都无法实现自由。我们人类，只能够永远地，奔向自由。如何奔向自由，倒是我们可以规划的。
好了，我又扯远了，好像也又扯多了，这两天想好好整理自己。感谢您的倾听，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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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年高考完，我同样没什么感觉。那时，我刚从医院出来没多久。挺幸福的！过了几个月无忧无虑猪的生活。我终于胖了，体重增加了至少30斤，上楼也开始喘。这至少证明，我妈信奉的一条真理，恐怕不是真理——瘦人就是瘦人，你就是杀头猪，他都胖不了！——当然，我没有被杀头猪，我只是过了一段猪的生活——新年开初，我就被人抬入医院，直到进入大学——每日生活的主要内容便是：吃、喝、睡，然后发呆。
今年是恢复高考四十周年，大家都在讨论高考，说77年恢复高考意义重大，小平同志起了非常大的作用。小平同志到过我们村，还在那里住过几个月。但恢复高考的意义我感受不到，我感受到的是，高考长期对我的支配和摧残。我唯一要感谢高考的是，我是通过高考这条路通往信院的，我的大学。
高考完了的整个暑假，我好像都是坐在电视机前度过的，但我并不是在看电视，我看电视会哭，那两三个月，我只是发呆。家人不想让我整日地躺在床上，于是把我安置在沙发上，为我打开电视，把遥控器放在我身边。妹妹，估计那段时间很苦恼吧！经常被母亲呵斥，不能看电视，要让着我点。
说出这些，我现在很感动，鼻子一酸，他们已经尽力了，尽了最大的力了，照顾我，理解我，包容我。
生病以后，我常常对他们发脾气，抱怨。家人也常常抱怨我不再听话了，一直以来，我都非常听话的。
——我还要怎样？——要他们怎样呢？——也许，我根本就不应该要求家人的理解，理解我，理解我的内心，我的思想。他们没怎么上过学，农民出身，我说的那些词儿，他们理解起来都费劲吧？！
后来，我常常想要的，或许就只是他们的尊重，尊重我的独立性，尊重我的爱好，我的兴趣。我喜欢读书，他们不会直接对我说，读书无用；我喜欢写作，他们不会直接对我说，那又挣不到钱；我喜欢去河滩捡石头，训练和培养自己的目光、想象力、为万物赋义、让自己放空、给心灵归零等等，他们不会直接对我说，我怎么永远长不大。我感受到一种深深的被压制和痛苦，常常在家里找不到家的感觉，在最亲的人面前感受不到爱和亲切。所有的一切，好像都是，孝，是应该的。一句应该的，便把所有的一切温情脉脉，也都抽离了。父母的应该是，养儿防老。
——“我养你有什么用？”——“知道这，小时候就该让计划生育的“侦缉队”把你弄走来，费这事干嘛？！”父母一唱、一喝。学校里——那句令你愤怒的话还在萦绕——“人家400多分的人要走了，我当然（当然、当然）得把你这个300（300、300）多分的人撵走（撵走、撵走）。”
你已经崩溃过一次了，这次你彻底绝望了！你胆小，没有勇气自杀。但在心里面，你已经做好了死亡的准备。——你想念上帝了！你觉得你是个来自天堂的孩子。你万念俱灰，折腾了几天几夜，躺在床上感受着自己已然到达了天堂的门口。你望着自己的灵魂，他们像氤氲在空气中的电子。你面带微笑，望着他们上升、上升，准备闭合自己最后的眼睛。——然后突然地，你被一群人弄醒，掐人中。你真的累了。累了。你告诉众人。极其虚弱地躺在母亲的怀里，赤身裸体。而此时，你这个“孤独圣战士”依旧想着这个世界。——我走之后，愿：家人平安幸福，不再吵闹；愿社会和谐，长治平顺；你对自己的祝愿，已然蒸发了。三个愿望，在你十五岁的成人礼上，你许下的三个愿望，少了一个。你逃避了！上帝并没有要你，他向你挥手了！他怎么忍心啊！那么多亲人朋友在陪伴着你，那么多！他怎么忍心让你对他们犯下罪，然后轻易地回到他身边。他要捡炼你，不是么？！看你是个苗子，也还算赤诚，在这虚浮慌乱的年代。
信院的通知书怎么到手的，你并不知道。你被一通电话喊去在第二天中午之前交钱。你的父亲却很兴奋，好像终于有人要了。396，你的档案估计被人扔来扔去：太低，不要！太少了，不要！连400都不够，不要！你着实是没有蒸馒头，也没有给你老爹争（蒸）口气！他也管不得那么多了，别人的孩子都上大学了，他的孩子也得上。要是在村里，跟着他干也就算了，现在他有这个条件了。
于是，记忆中，第二次被父亲“抓着”（开车）赶去学校报到。
第一次，是去实验吧？我考上了，但我根本就没打算去，也是父亲让我去考的。那天县里小考完，我解放了一样地跑回家拿东西，准备约着小伙伴不知去哪里玩儿。他在楼下等我。我知道，班里有几位同学被实验录取了。他们收到了录取通知书。但我压根对实验不了解。什么长治市最好的初中啊，我没概念。我当时想的，就是能够在家人身边，挺好的。
当时母亲在家里打麻将，我顺带着问她，实验有没有什么消息。他也顺带说了声，有人送了个小纸片，在哪哪哪，你看一下。我打开一看，心里乐了一下，然后便去玩了。后来才知道，那天傍晚，父亲租了一辆红色的松花江面包车，满县城找我。最后在哪儿，我被抓获的，已然不记得了。上了车，我就去实验报到了。
记得到了那里，人家已经下班了。有一位好像是什么主任的在，打电话把办事的那位老师叫来，一位高高的女老师，很不情愿地来了，整个过程对我们都很嗔怨。是不是最后一天报道，我不记得。我当时很无所谓的。只记得父亲小心谨慎的，低着头哼哼哈哈地表示很不好意思。最后涉及到找钱还是什么，父亲想拿出200块钱给人家，表示抱歉，耽误人家时间，毕竟下班了。那位老师果断拒绝了。这也算，我对实验老师的第一印象吧。不算坏。后来，我知道自己上了一个怎样的学校，我很喜欢，常常在心里默默地感念那位主任。校园里每次见到他，尽管我知道他不认识我，还是会很崇敬地在心里面表示感激。
上大学之后，名师课堂的老师讲社会现实与问题，讲留守儿童，讲计划生育的弊病。我当时听得起劲，还做了很多笔记。但也是后来的某一刻，我才突然发现，我他妈的原来也是半个留守儿童啊，父亲常年在外。我也是差点被计划生育的“侦缉队”消灭在娘胎里以及扼杀在摇篮里啊。
我是在山西躲生躲长的，老家河南。头一个月在大姨家，头三年在姥姥家。很多年际，我都只跟我母亲近。所有的亲人里，我只叫“娘”，甚至不叫“爸爸”。顺畅地叫“爸爸”，是在我十五岁成人礼（圆锁）之后的事。我母亲安顿我，你都这么大了，不叫爸爸，别人会笑话的。我也不叫“哥”，是跟着叫爸爸一起叫开的哥哥。那时候，上初中，每日在食堂打饭，同学们都叫叔叔、阿姨，叫得那么甜。我一开始不会叫，叫了害羞。打饭估计都不好意思，脸红。后来，叫得多了，也便很自然。叫开爸爸之前，我叫的“叔叔、阿姨”肯定比“爸爸、哥哥”多。但或许，我也正是先学会叫的叔叔、阿姨，才学会叫的爸爸、哥哥。这叫什么事儿啊？怪我吗？怪什么？听起来，我简直像个怪胎。——怎么可能？！是啊，怎么可能？！很多年了，我一直在反思自己。
今年开春，我又恋爱了，女朋友是故乡的。她的故事可能比我的都精彩。本来她当了十几年的老大了。突然有一天，原来她只是二姑娘，她还有个姐。他这个姐从小以为自己远在远方的妈妈，原来不是她的妈妈，而近在身边的妈妈，却一直是她的婶婶之类的。很多年都不能适应，不愿意回自己的家住。
是啊，小时候，感觉世界上好像只有妈妈，爸爸好像是亲戚，一年也见不上几回面。唯一对他的好感和亲切就是，这个人，每次见到，都会有好吃的。
父母把我从山西姥姥家接回老家河南之后，我被罚款了。逃了三年，还是没逃过。罚款就罚款吧，生下来就不错了。那时家境不好，父母结婚、盖房都是借的饥荒。再加上我这个当时非法的二胎，黑小孩，被罚了款之后，才成为中国人。不容易啊！我一直是父母的包袱。中间好不容易听了几年话，安生了几年。生病一场，又成了包袱。我后来常常感慨，家里最可怜的，就是父亲了。我不是最可怜的。我常常在心灵的深处可怜他，可怜这个倔强的男人。
父亲话少，母亲话多。父亲有什么都藏在心里，母亲有什么必须说出来，藏不住话。父亲脾气倔，冷不丁的一句话，真的很伤人，母亲脾气暴，嘴上什么都说。父亲、母亲经常吵架，但每个人心眼都不赖。我小时候最害怕的事，大概就是他们吵架了。每次他们吵架，我都会找个地方，躲着哭。母亲有时候还埋怨我们兄弟俩不懂事的，说我们那么大了不知道拉架，任他们吵。哥哥大概性格坚强一些吧，我性格比较懦弱，只会哭。小时候，我和哥哥不合，就像父亲、母亲之间不合一样。父亲常常挨母亲的骂，我常常挨哥哥的打。
小时候，我特能哭，一哭就是半天。父母总说我心眼小。后来我找到一个词，我不是心眼儿小，我是敏感。大概，我常常被试图哄我的人试问，你哭什么吧？我不知道。我哭什么，我也说不出来，总觉得自己受了冤枉、委屈。后来父母常常跟我讲，他们经常得到好心人的小报告，说我在姥姥家受罪类，经常吃不饱，我父母买给我的奶粉，常常是分给姥姥家的大孙子吃，大孙子比我亲。我从没有怨恨过姥姥，因为我对姥姥没印象。我只对姥姥的死有记忆，那一年，二舅慌里慌张地到河南给母亲捎信，姥姥病重。母亲让二舅把我先捎上（山西），她随后便到。我差点被丢掉。母亲常常感叹姥姥没福气，村里的妇女队长，老党员，受了一辈子罪，家里穷得叮当响。
我被抱回家后没多久，一次夜里起夜，父母怕我尿床，可我总也睡不醒，埋怨他们把我叫醒了，站在地上故意不尿，开着灯，就那样干耗着，我甚至可能都在故意憋尿。现在想想，农村嘛，大人很累的，再养上两个孩子，一屁股饥荒，加上那几年农民工挣上钱了也不好要，父亲还不是37岁那年，没要上帐，气急了，借了钱出去创的业？一切都挺不容易的。父亲估计很累吧？！心里估计在想，“怎么养你（们）这么费事？！”父亲在家的时间不多，大概除了麦子熟了的季节，就剩过年了。也就这两天吧。啪的一巴掌，五个大红手指印，尿了，终于尿了，这下憋不住了，哗哗地尿吧，尿了一地。尿了，也哭了。哇哇地哭，怎么也哄不住。
母亲为了哄我，说了一句，“以后不要叫他爸爸了，这么打孩子！真心狠，下得去手……”为此，母亲还和父亲吵了一架。我算是不哭了。可自那以后，我再也不怎么叫爸爸了。
不叫哥哥也是有一次，哥哥将我推倒，碰掉了两颗门牙。哭得哄不住，母亲也是一句，“以后别叫他哥哥，天天欺负孩了……”说出这些，我不是要讨伐母亲，也不是要出卖我的家人。算作一种反思吧。母亲小学都没毕业，出生在文革年间，姥姥又是强硬的妇女队长。我到现在都能感受到母亲那个年代的强烈印记。母亲教育妹妹，也是张口便提，她们小时候，她们小时候怎么样，然后便说现在，现在怎么样，简单的唯物辩证法。常常拿过去否定现在，又拿现在否定过去。没有自己的独立精神，和自我判断。我常常感叹，她太累了。她用被洗了的脑袋，去指导自己的生活，感觉怎么都不如意，却又找不到任何办法。常常用命运来安慰自己。以前在村里种了十几年的地，觉得不快乐，现在不用种地了，也还是不怎么快乐。是她不懂得满足吗？可她也没怎么挥霍啊。母亲也很苦恼吧。我也是一直苦于无法帮她呢。她脑子里的东西太顽固了。一听就是60年代村里的高音喇叭熏陶出来的。
三岁多大的时候，我的记忆不多。在姥姥家的唯一记忆，大概就是对星空有印象，姥姥家在河边，夏季的夜晚，邻人们会聚在河边吃饭，聊天儿。然后我就躺在姥姥的怀里看星星，看河对岸一排的杨树，看山影。然后看着看着就睡着了。欲睡未睡之际，常听到邻人说：“XX,孩子睡着了，放下吧。”姥姥的名字，我始终想不起来。然后母亲总是会在夜晚神秘地出现。当时，我自然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母亲偷偷地去看我吧，给我送给养。然后第二天，天一明，也就走了。骑着自行车，有时候也步行，几十里山路。
很多故事，我自己当然不知道，我父母冲我讲的。我们之间的聊天，最多的也就这些。除了这些，好像也没别的了。常常是这些。生病以后，我自己给他们分析原因，说家里没有交流的氛围，是个问题，你们经常吵架，对我影响很大。然后，他们就不爱听了。又和我讲这些。我说是冲我讲的，大概每次他们觉得我不听话了，就对我讲这些吧，然后顺带着再讲讲他们小时候，当年结婚时的一穷二白，最后得出结论，养我很费事。言外之意，还是要我听话。其实，我算是听话的了，小时候吃得打远没有哥哥多，常常是母亲吓唬哥哥，我这只猴子自然就学得乖乖的。我确实属猴，母亲也属猴。母亲很会利用我们是兄弟两个，小时候，我比较听话，我就是哥哥的参照系，我们家没有“小明”，因而哥哥常常觉得我母亲偏心，有意疏离我，很少带我玩。后来生病后，哥哥成家了，母亲又拿哥哥做参照系，说我不听话。有时候觉得，父母真的挺可怜的。
然而，我总觉得自己太过幸运！几次被父亲安排的路，对我来说，都是革命性的。03年夏天，我突然地被父亲从故乡的西坡小学，安排到山西平顺的城关小学。第一天，我就被老师吓哭了。天呐，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多人。一个班六十多。一进门，我估计就被震到了。老师问我名字，我普通话不好，方言的味儿很浓重，半天没说清，我挺着急的。老师估计也很着急，她当时在批作业，周围围着一群人，她说你下去吧，语气有点不耐烦。下去之后，我趴在桌子上哭了。立刻成了吃瓜群众的圆心。有同学向老师报告，XXX，他哭了。我低着头，不好意思见人。挨到放学，再也不想去了。后来，等到新学期开学，我爸才硬生法把我送去。外界环境变化之后，我内心引起了强烈的反差。我在故乡的班级，全校，只有5个，5个小伙伴。
大概我这河南话引人好奇吧，四年级上半学期，天天挨欺负。后来成绩突飞猛进之后，我看似成了班里的主流。但内心的自卑还是难以掩饰。十二岁之前，我基本没出过村儿，那个小山坡。我的成绩在村里，每次排第一。但一比较之后，我在村里的成绩就太可怜了。记得，一开始，摸底考试，我全班50多名，后来期中考试我就30多名了，期末考试，我干脆杀到了班里前十五。前十六名有奖。那个奖品，我到现在都保留着，觉得是一份纪念，一个文具盒，一直都没用。很多同学好奇，我进步为什么那么快。说实话，这也是我后来长久反思的。但考到十几名之后，我就没再往前跑了。我很轻松地保持着这个水平。从来没觉得学习枯燥。尽管那时候也是做题，五年级要做很多题。
考到实验（长治市实验中学）是我没想到的，因为班里成绩比我优秀的好多，也都没有考上。只记得那时候什么也不知道。拼音不会，背写生字天天被老师拎出来训，十个能错八九个，唯一对的一个，估计也是背写之前，赶紧看了一眼，记住的。挑生字在我觉得都比考试紧张。因为你知道，完了你肯定又该挨骂。只顾着紧张了，心惊肉跳的。
什么都不知道，排序，从大到小，不知道宇宙和北京哪个大，北京是什么东西？宇宙又是什么？常常闹笑话。因而，我又什么都想知道，对知识，有着浓烈的兴趣。这一点，一直延续到初三以前，我开始思想。整个高中，我都是被思想的魅力所支配，欲罢不能。
记忆中，第一次去广场上玩健身器，以为是人谁家的，没有允许，不能玩儿。站在那里看人玩，观察了半天发现不对，怎么好像一会一个人，也都没有跟谁打招呼。于是等人都走了。摸摸索索，鬼鬼祟祟地上去玩一把，看见别的人过来了，赶紧下来，好像是他家的。
第一次喝牛奶，是我们班主任老师给的。我咬开喝两口，香香甜甜地，有一种乳香，发纯，有点幽。我觉得是好东西，拿回去给家人喝。后来，上大学之后，我的小学老师生病了，我去看她，拿着特仑苏，我家人说，看你的小学老师，用得着买这么贵的吗？我当时知道，我爸不是嫌我乱花钱，他是嫉妒了。我都没怎么问他表示过关心。
记得父亲前年过生日，当时我正和上一个对象交往。我家里人是不怎么讲究过生日的。都是农村出来的，很多时候，生日也都忘记了。那次生日在饭店，我叫的我对象第一次见家人。服务生提议给寿星唱生日祝福歌。挺温馨的，看得出来，那天父亲很感动，他眼角有泪痕，一直强忍着。倔强的男人啊！听母亲说，我爸常常看电视剧，一个人偷着哭呢。我能想象。
我明白他那天为什么那么感动，他觉得我有着落了，有人照顾了，他悬着的心放下了。我即使是有病，也有人要了。
父亲以前对我很信任。我考了个好初中，整个院子里都知道我是好学生。他和很多他的朋友吹牛，他家老二以后不用他管，怎么样怎么样。后来高中的路，是我自己选的，回到县里。为什么回去，我却没有跟他们说。生病以后，和家人交流多了，我跟他们说过，但还是很难沟通，他们一直以为是我在抱怨这个家，在指责他们，是在把生病的原因都推给他们，他们受不起。
那一次选择，我没有听父亲的，我开始有自己的主意了。不是我成绩不好。我中考也差不多考了600分。可以去市里的。去五中、六中，进好班，人家还给钱。幸亏没有去六中！——开个玩笑，长治人都懂。那就不是疯了这么简单，而会是，没了。从楼上飞了。人嘛，又没有翅膀，只能往下飞。生病以后，父亲常常埋怨自己没有为我把好关，纵容了我，导致我生病的结局。但我告诉他，我不后悔，从来都不后悔，不是因为这个世界上没有卖后悔药的，而是，有我也不买。我知道平中（平顺一中）对我的意义。当然，和平中彻底地达成和解，也差不多是和我自己在平中的岁月达成和解，愿意承认她是我的母校。这，也还是今年开春的事，我又一次去那里闲逛。
为什么选择平中，不是因为她好，也不是因为我烂。还是那个原因，离家近。或许吧，我一直渴望在人间找到一个家，我对家有着无尽的渴望。三年后，我还是选择了平中。只不过这一次，还有一些原因。不是我恋家，我这个人不恋家，也可以说对家没感觉。但我有家人，很多年来，我的一个暗自努力就是，在家里找到家的感觉。温暖、舒适、惬意、自在，没有过激的，频繁的吵闹。
我觉得自己学到了些什么，我希望这些能够对家有用，对家人有用，知行合一，试图解决我生长的这个家，我认为的问题。我想用知识影响到这个家。但我怎么也实现不了。直到后来，我上过大学，我觉得自己也算是有一些思想了，也还是难以实现，我对家的理想。我深感观念、理念这些看不见的存在，对人类，对人类头脑、命运，及生活的影响和奴役。在这些面前，人类是可怜的，而不只是在灾害面前。
很多年了，我一直在反思自己，一直想总结自己的成长。其中有一点，一直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说出来不怕人笑话，那就是——我到底是不是天才？或者说，像尼采的话——我为什么如此聪明？
考到实验后，班里八十多人，我还是突出来了。最好的名次是第九名，全校25名。不是我狂傲。我的确觉得自己没怎么努力。我觉得自己不算最努力的。很轻松！有人说我骄傲了。或许吧，我出村以后一直很自卑。即使后来成绩好了，即使我是卫生班长。在城小是，在实验也是。卫生委员这个职务我稀里糊涂地竟然从西坡小学干到复习班，两个复习班，我在复习班被开除过一次。我觉得自己的经历中充满着戏剧。进县城读书之前，村里因为非典停课了，我像小兵张嘎一样天天在村口站岗，很高兴的样子。一直以来，我对未来都没有想象。我从没有想过自己上小学是为什么，上小学我从来没想过将来是要上好初中的，我得好好努力。上初中，将来是要考好高中的，努力考上好高中什么的。
我觉得自己挺现实的，初三以前，我不用去寻找生命的意义，因为我很快乐。在村里，基本不用怎么上学，天天玩儿，尽管学不到知识，但天天接触自然。上山、下水、入地，有一片天地，一片乐园。谁说这些不是知识，不比知识重要呢？！可以说，我真正认真的学习，也就四年，这四年，打下了我现有的知识基础，我完全凭兴趣。更不懂什么叫偏科。记得考第九名那次，满分860，我考了800分以上。有些科目几乎满分。确实很爽的感觉。但很快我就觉得没什么意思了。因为初三来临了。初三以前把新课程都上完了。好像是这样吧。我开始讨厌学习是在有月考以后，天天做卷子以后。整日地勾勾点点那些一天见好几遍的题目，我看着就烦了，没意思了。
于是，我开始“利用职权犯罪”。最典型的是每日的一张英语报纸。我看着英语课代表过来收报纸了，就赶快起身，下去检查卫生区了。这一点，我不说，可能老越永远也不知道吧。我就整日地混在初三掉队生里，喘会气儿。腾出来的时间，我都用来想那些没有用的问题了。越想越多，各种各样的问题，止不住了。老师几次找我谈话，也还是不行。做卷子没有那些问题更吸引我。因为我从来也没想过，我是要考好高中的。我家里也从来没给过我升学方面的压力。家里对我教育的最大支持就是，给钱。我太自由了，一直都活在每一个当下，自由自在。
我很随意、随性地就独自完成了中考填志愿，我估分是600，下来成绩597。这个成绩以往，长治任何一所高中都可以上的。意外出现了，可能我们那年题目简单。二中的分数线高了特别多。我当时填报志愿想的是：要么二中，要么一中（平顺一中）。在我心里，要么最好，要么最烂。二中没达住，其他的我就都没有考虑。直接回县里，卧薪尝胆了。也是我了解初三的状态，了解我家里的状态，我想影响一下家里，让我的家人幸福些，主要就是少一些吵闹。选二中是因为二中是所谓的最好，竞争大，我就想竞争大的，看自己还能不能再突出来。
说实话，复习班时，我是狂妄地准备考北大哲学系的。尽管我不知道北大，北大意味着什么。但它是所谓的最好，我觉得，唯有最好才能够支撑起我的心灵。
大学毕业时，周濂在我们的毕业典礼上做演讲。周濂是谁，很多人可能不知道，但有一句话，可能没有多少人不知道——你永远都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就是周濂说的。演讲中有一句诗，我听着很感动，他说，——时人莫小池中水，浅处何妨有卧龙。我虽然不知道这句诗，在那之前，但我曾经自称过卧龙，有一段时间，我的QQ网名就叫——诸葛玄德。当然，他在演讲中喻指我的大学——山西农业大学信息学院。他在这里上了四年课，我也听了四年。
高中时，我很高傲，不怕有人笑话，真的。但我并不是凭着初中的底子好。而是凭着我在思想上的若有所悟。记得文理分班之前有一次考试，在206。我和一位同学坐同桌，他数学好，考了140多，整整甩我100多，然后整体成绩下来，忘记了，谁15名，谁16名了。考下来，他就笑。老子数学甩你那么多，最后排名……我不承认自己是数学瘸腿子。也不承认自己偏科。高中数学，我栽在那位数学老师手里了。不能这么说！但我们的情感纠葛绝对影响了我。
高三以前，尽管我的心思全然不在学习上，但还是凭借着对知识的天然兴趣，排名靠前。可以说，很多我的思考，是有自然科学的基础的。我并不讨厌，物理、化学、生物这些。之所以选择文科，是我看在这个“文”字上。我早在初中就有强烈的渴望表达自己，像今天这样顺畅地表达我自己，表达我的内心，我的所思、所想，表达我的动机，我的欲望，甚至我的每一个念头。我在当时朦胧的理想是，文学家，作家这些。上了高中是哲学家，思想家。到了大学，我就没理想了，因为我高中没毕业，就生病了。
我觉得我的病没什么，我觉得自己挺正常的。所以我敢这样说出来，而不担心自己因此便找不到老婆，像我父母担心的那样。可能很长时间吧，找不到老婆就找不到老婆，尽管自己很渴望爱情。但康德、尼采这些不也都没有老婆吗？我觉得没有老婆，不意味着这些人就配不上女性来爱。雅思贝尔斯说过一句话，大概意思是，（哲学家）这些人不是生活的范例。不是范例就不是范例吧。很正常，不是吗？每一个独一无二的生命，其目标都不应当是成为什么范例。说到底，每一个人，其对于未来也都是未知的，不存在什么做好自己的人生规划去成为什么样的人，三十岁要怎么样，四十岁要怎么样，三十岁没有怎么样，便是失败的表现。我觉得这些都很扯淡。详细而具体的人生规划是一种“致命的自负”。就像哈耶克所说的计划经济体制是一种致命的自负一样。人是生而求自由的，自由，又该怎么规划？自由本身就是一个价值追求吧？它是人类永恒的方向。实现自由，不是我们的人生所能够规划的。我们人类，可能永远都无法实现自由。我们人类，只能够永远地，奔向自由。如何奔向自由，倒是我们可以规划的。
好了，我又扯远了，好像也又扯多了，这两天想好好整理自己。感谢您的倾听，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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